陈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额头一层细汗,手不自觉捂着胸口,像被人拿块石头压着,喘气都费劲。他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上下铺挤得满满当当,桌子上堆着课本和乱七八糟的螺丝钉,墙角一台老式电风扇吱吱作响。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掌心贴着皮肤,触感紧实又陌生。宿舍角落挂了块小镜子,他走过去,低头一看。
眉眼清俊,下巴还有点学生气的圆润,哪有半点2023年那个满脸倦容的互联网高管影子。他愣了愣,脑子里像被人猛灌了一桶水,记忆碎片哗啦啦涌上来。
深大计算机系大三,妹妹陈小雨的病危通知书,还有桌底下那台摩托罗拉传呼机,屏幕上数字一闪一闪,像在催命。
陈临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凉意从脚底蹿上来,总算让脑子清醒了点。他走到桌子前,桌面上堆着一堆杂物压得歪斜,露出一角泛黄的纸边。
他伸手抽出,摊在手中,一张病历单,钢笔字迹工整:“先天性心脏病,需手术费约五万元。”
屋里,室友老李靠在床上,双手摆弄着一台摩托罗拉BP机,“他扭头瞧了陈临一眼,咧嘴乐了:
“临子,又熬夜吧?你这黑眼圈,跟熊猫有拼。“陈临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没搭腔。
他转回身,拉开抽屉,里头塞得乱七八糟——几本《程序员》杂志,纸页泛黄,一堆拆散的电路板,还有台拆了一半的BP机,螺丝滚在旁边。
抽屉深处,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滑出来。照片上,陈小雨穿着旧校服,笑得一脸灿烂,瘦得像根竹竿,靠在母亲肩上。
陈临抓起照片,手指攥紧,指节发白,既然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的病治好。
传呼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跳出一串数字:“741236“。陈临瞥了一眼,这是老王的暗号,意思是“下楼找我“。他抓起外套塞进口袋,顺手拿起桌上的BP机,推门出去。
校园外面的小路上,几辆老式摩托车停在路边,搭客的司机叼着烟卷。陈临顺着路往校门口走,一眼看见老王倚在一棵榕树下,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嘴里嚼着槟榔,笑得一脸得意。
“临子,昨晚睡得不咋样吧?“老王扔过来一瓶可乐,瓶身冰凉,水珠溅了陈临一手。
“还行。“陈临接住,拧开盖子,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凉气顺着喉咙下去,胸口那股闷劲儿散了点。
“你今天咋在这晃悠?不是要去华强北收货吗?“他随口问道,目光却瞄向远处那条通向华强北的街道。
老王拍了拍口袋,嘿嘿一笑:“货收了,赚了点小钱。跟你说个好消息,华强北那边的BP机生意火得不行,改造的摩托罗拉数字机一天能卖几十台!我跟东莞一个代工厂谈好了,拿货价压到两百块,卖出去翻倍赚。你要不要一起干?咱俩合伙,保准发财!“
陈临手中的可乐瓶顿了顿,没急着回话。BP机翻新?二手摩托罗拉?他眯起眼睛,盯着老王那张满是期待的脸,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他知道,BP机这东西撑不了几年,2002年市场就得崩盘,价格跌到三十块一台,渠道商赔得裤子都不剩。可眼下,这是赚快钱的路子。他点了点下巴,语气平淡:“行,可以合伙。不过我得先看看货,质量不行我不干。“
老王一听,乐得拍手:“没问题!明天带你去华强北,包你开眼!“说完,他拉着陈临往公交站走,嘴里还念叨着:“潮汕帮那帮家伙翻新技术牛了,赛格市场的内存条也抢手......“
公交车晃晃悠悠开过来,车身锈迹斑斑,车窗上贴着“深大-华强北“的牌子。车门一开,里头挤得满满当当,汗味和盒饭味混在一块。陈临跟老王挤上去,站在车尾。
车到华强北站,门一开,街头人头攒动,摊位挤满路边,桌上堆着BP机、电路板、二手手机,吆喝声此起彼伏。“摩托罗拉数字机,最新款,支持锁频!““内存条,EDO内存,低价处理!“陈临跟随老王钻进人群,脚下踩到散落的螺丝和包装纸,耳边全是叫卖声。
老王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铺子前。铺里几个年轻人忙着拆BP机,焊锡枪冒着青烟。一个瘦高的女孩抬头,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手持螺丝刀正在撬开传呼机的后盖。她目光专注,偶尔停下来在本子上记点啥,旁边摊位上铺着张画满电路图的草稿纸。
“这是林知夏,我新挖的技术苗子。“老王介绍,语气里透着得意,“她能破解BP机的锁频,弄出跨区域信号,生意稳赚。“陈临打量着林知夏,她衣服沾着灰,袖口磨出了毛边。手指细长,握着螺丝刀却稳得很,像干这行好几年了。
林知夏抬头瞥了陈临一眼,点点头又低头干活。陈临走过去,看见她手边的BP机线路板上有个焊点松了,像刚拆修过的。
他蹲下身,指了指那块板:“这焊点得重做,不然信号不稳定。“林知夏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里闪过诧异,随即点点头,拿起烙铁重新焊接。
老王吹了声口哨:“行啊临子,你还懂这个?我没找错人!“陈临笑了笑,没多说。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过铺子。
陈临的目光停在街角,几个壮汉围着一堆BP机外壳,低声嘀咕着啥,眼神不时往这边扫。“潮汕帮的人。“老王凑过来,压低声音,“这帮家伙垄断了华强北市场,收保护费狠着呢。前两天还砸了隔壁铺子,听说要涨价。“陈临眯起眼睛,盯着那几个人影,没吭声。
他转身回到铺子里,拿起一台刚翻新的BP机,掂了掂。外壳打磨得光滑,屏幕亮着,锁频功能显示正常。林知夏出来擦了擦手,递过来一张纸:“成本两百,卖四百,利润翻倍。“陈临点点头,眼神却落在她手腕的红印上,像被绳子勒的。
“手怎么了?“他随口问道。林知夏愣了愣,低头掩住手腕,淡淡道:“搬货蹭的。“陈临没再问,收起那台BP机,转身看向窗外。华强北的夜色渐浓,电子产品的霓虹映在人脸上,闹腾得像锅沸水。而他站在这,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