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死定了!”

长安上元节,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朱雀大街张灯结彩,华灯初上,五彩斑斓的花灯挂满街头巷尾。街边摊位琳琅满目,糖人儿、面人儿栩栩如生,香气四溢的小吃摊前围满了人。舞龙舞狮队伍穿梭其中,锣鼓喧天,喝彩声此起彼伏。人们身着盛装,欢声笑语,结伴而行。孩童们手持花灯,嬉笑奔跑。身着霓裳羽衣的歌女翩翩起舞,乐师们奏响欢快的曲调。整个长安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兴庆宫被五彩斑斓的花灯装点得如梦似幻。梨园之中,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李龟年粉墨登场,身姿灵动,正绘声绘色地演着参军戏。台下高朋满座,王公贵族们身着华服,笑语晏晏,沉浸在这热闹欢腾的节庆氛围里。

安禄山坐在席间,身形臃肿,与周围优雅的人群格格不入。他一身御赐的锦袍,在烛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却难掩他脸上的局促与不安。随着李龟年的表演渐入高潮,只见他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安禄山听闻“十郎说甚”时的姿态:先是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张望着,活脱脱像一只受惊的鸵鸟;忽而又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双手捶打着榻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滑稽的表演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玄宗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泪光闪烁;贵妃更是笑得金步摇乱颤,一个没稳住,手中的琉璃盏滑落,盏中晶莹剔透的荔枝冰“哗啦”一声洒落在地,碎成无数小块,恰似安禄山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安禄山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肥胖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酒液在杯中晃荡,溅出几滴,洒在他的锦袍上。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李龟年,心中又羞又恼,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与幕僚私下的交谈,这戏子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这阉奴怎知我私语?莫非我府中……”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每一张都变得可疑起来,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在这热闹温暖的梨园里,他却如坠冰窖。

李林甫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酒杯,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恰似薄刃,寒光一闪,让人不寒而栗。他举杯遥敬安禄山,轻声说道:“大夫勿怪,不过是戏谑而已。”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林甫暗自思忖:“该让刘骆谷再卖些‘秘闻’给这戏子了,如此才能让这安禄山时刻警醒,不敢轻举妄动。”

上元节的狂欢结束后,安禄山带着满心的愤懑与疑虑回到府中。他将自己关在房内,瘫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晚的场景。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李林甫的掌控之中,毫无隐私可言。

夜里,万籁俱寂,唯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安禄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的羞辱和不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彻底淹没。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安禄山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恐惧与迷茫。榻上的玉枕已被冷汗浸透,触手冰凉。窗外,更夫的梆子声悠悠传来,“咚、咚、咚”,恰好敲了三下,那节奏竟与李林甫叩案的频率一模一样。

他惊恐地望向四周,黑暗中,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而诡异。突然,他看到纱帐无风自动,缓缓飘动起来,那件紫貂披袍竟不知何时悬在了房梁之上,在昏暗的光线中,影影绰绰,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披袍,只见地图上的朱砂仿佛活了过来,一滴一滴地滴落,落在枕边,发出“滴答”的声响,每一声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紧接着,幽州城的位置缓缓浮现出李林甫的脸,面色阴沉,眼神冰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李林甫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大夫可要‘好好查核’军务?”

“啊!”安禄山狂吼一声,恐惧瞬间将他吞噬。他伸手抓起床边的大刀,朝着披袍劈去。“咔嚓”一声,披袍落地,却变回了普通的貂裘,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侍从们听到动静,急忙冲入房间。只见安禄山赤着脚,站在榻前,反手撑着榻沿,喃喃自语:“我死定了!我死定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声音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带来一丝温暖。可安禄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他坐在床边,神情恍惚,一夜未眠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乌青一片。

这时,刘骆谷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地禀报:“十郎昨夜批了平卢节度使的调粮奏章。”

安禄山一听,顿时怒目圆睁,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噌”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拳,愤怒地吼道:“那是我扣下准备养私兵的粮!他这是要断我的后路!”说着,他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谋士严庄见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阴声道:“李相年迈,何不……”话还没说完,安禄山突然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而后伸手掐住他的喉咙,指甲几乎嵌入严庄的皮肤。严庄被掐得满脸通红,双手拼命地掰着安禄山的手,想要挣脱,可安禄山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动弹不得。

“你想让我找死?”安禄山咬牙切齿地说道,“十郎连这句话都能料到!他耳目众多,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若是轻举妄动,死的就是我们!”说完,他松开手,严庄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恐惧。

安禄山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晨光照进厅堂,断裂的笏板影子如铡刀横在他的脖颈,仿佛在预示着他岌岌可危的命运。他望着那影子,心中一片绝望。在李林甫的步步紧逼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而这场权力的游戏,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自己又将何去何从,他的未来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