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县城门口。
陈鸣按着腰间的桃木剑,冷眼望着城门前骚动的人群。
城门前乱哄哄的人群被兵丁持枪驱散,粗声喝道:“都滚回去!八目仙师祈福前,谁也不得出城!”
几个挑着担子的农夫悻悻退开,却又被兵丁下一句话勾住:“要祈福的赶紧去城隍庙占位置!”
城门前顿时骚动起来,百姓们听说有仙师祈福,立刻你推我挤地往北街涌去,活像一群闻到蜜香的蜂蚁。
陈娇素手掀起车帘,晨光在她鬓边镀了层金边:“出什么事了?”声音里带着三分忧虑。
“阿姐,没事。”陈鸣出言安慰,拿出一枚铜钱,轻吐青气,青气缠绕间,钱币瞬间变化成县尊的手令。
魇祷术,前期只能吐气惑人心神,他炼炁之后,能将青气吹在物件上,迷乱人眼。
不过仅限死物,且时间较短,且有道行在身的人很容易就能看穿。
不过眼前这些兵丁都是普通人。
“接着。”
陈鸣将手令扔给兵丁,“我们要出城!”
兵丁拿着手令仔细查看,面露疑惑,而后又差人喊来队长,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兵丁脸色好转不少,“公子您收好。”
“放行!”
为首的兵丁突然挺直腰板,大手一挥,车队前的道路顿时豁然开朗,几个小卒甚至手忙脚乱地去搬开路障。
车队缓缓驶出城门,陈鸣袖中那块“手令“悄然变幻,重新变回一枚普通的铜钱。
……
墨山县北街,城隍庙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听说了么?八目大仙今日布施神水!“一个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踮脚嚷道,“莫说治病延年,就是那床笫之事...”
话未说完,周遭几个粗汉已哄笑起来,你推我搡地往前涌去。
“真是怪事,如此盛事,怎得没见县尊大人?”
一位头戴方巾的书生心生疑惑,疑问就被四周狂热的“献礼“声浪吞没。
“当——“城隍庙中传出一声钟响,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却见县衙方向行来一列仪仗,八名垂髫童子执五色幡旗开道,旗面猎猎如虹,十六个赤膊力士抬着玄纱软轿,那轿帘轻晃,隐约现出一个道士模样。
最奇是殿后四人共抬一口青铜大空缸,个个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显见那缸非是凡物。
“大嫂且慢,可是灵童亲眷先饮此水?”
一位面容清瘦、年纪轻轻的青年扯住那包着蓝布头巾的妇人。
他身着一袭皂色长袍,腰间斜挂着个青皮葫芦,背上斜背着柄桃木剑。乌黑的头发用根青带随意一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风轻扬。
青年正是陈鸣,他将阿姐一行人送出城后,又转身折回。
“没错,听说神仙一共选了四十九位灵童。”
她突然压低嗓门,“东街马夫老张头,听说孙儿被选上,欢喜得险些背过气去!昨儿个连夜把祖传的马车都卖了,要给仙师置办香火哩!”
“你瞧,那不就是老张头?”
陈鸣顺着人潮望去,只见张伯身着崭新绸褂,领着儿媳手捧鎏金托盘走在队伍最前头。那托盘上堆着明晃晃的金银元宝,映得老汉满面红光。
玄轿在城隍庙大殿前重重落地,轿杆压得青石地面“咔“地裂开几道细纹。衙役们满头大汗地推搡着拥挤的人群,此刻却不见李向文半点身影。
玄轿下来一位身高八尺,头戴七星冠,身着天罗法衣,手持千丝拂尘的老道士。
老道士肤色苍白,眼神深邃,眉间有朱砂纹,若有眼尖之人,就能看出眉间朱砂状若蛛网。
老道看着头顶城隍庙的匾额,露出微笑,似在嘲讽,似在得意,手中拂尘轻轻一扫,引得在场之人欢呼雀跃。
片刻功夫,数十名壮汉就在殿前垒起一座三丈高台。
八目道人缓步登阶,天罗法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千丝拂尘无风自动,台下百姓屏息凝神。
“贫道八目,自昆嵛仙山而来。”老道声音不响,却字字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特来遴选灵童,共赴长生。”他忽的话锋一转,“然近日妖孽作祟,多有百姓无故失踪,人心惶惶,县尊特请贫道除此祸患。”
说着袖袍一挥,台上那口青铜大缸“咕咚咕咚”作响,清泉喷涌如沸,就像大缸下面连通着暗河一般。
前排几个胆大的伸长脖子,只见缸底幽深处金光游动,忽聚忽散,竟似活物般在清水中蜿蜒游弋。
“此乃昆嵛天池圣水,饮之可祛百病、增福寿...”老道话音未落,人群中已响起一片吞咽声。
“可若是妖孽服用此水,则会立刻显出原形!”
“请灵童!”
“恭请灵童入殿!“两侧道童齐声唱和,声浪在城隍庙上空回荡。
张伯站在原地,脚都快麻了,听到道童呼喝,闻声顿时精神一振。他慌忙拽了拽儿媳的衣袖,捧着装有他全身家当的鎏金托盘就往高台挤去。
八目道人拂尘轻扬,声若洪钟:“然昆嵛天池有仙神巡游,最喜人间金银供奉。”
“诸位可将财物尽数投入,”老道指向青铜大缸,“再饮此圣水,必得仙缘。”话音未落,缸底金光骤然大盛,遮掩住了水中无数颗密密麻麻的白色蛛卵。
张伯将托盘上的家当尽数投入,缸底深不可测,金银入水无痕,颇叫人诧异。
小道童恭敬递来青玉水瓢,张老汉在众目睽睽之下舀起圣水,仰颈痛饮。
那水质清冽回甘,入喉竟有蜜露之味。
片刻功夫,他忽觉浑身燥热,佝偻的腰背不自觉地挺直,恍惚间似重回当年走镖时的龙精虎猛。
只是脖颈有些发痒,或许是错觉。
张伯将青玉水瓢递给儿媳绣娘,绣娘绣娘双手接过,舀起圣水,轻抿一口。
可这时,两道惊疑之声传出,一道在高台之上,一道自人群之中。
八目道人突然瞳孔骤缩,绣娘小口啜饮时,他种下的蛛卵甫入其腹,竟如雪遇沸汤般消融殆尽。
“有古怪——”
八目道人赤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待法会结束,定要好好“查验“这个破了蛛卵的妇人,老道如是想着,嘴角却扯出慈悲笑意。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人越来越多,倒入的金银也越来越多,可始终没有填满那口青铜大缸,仿佛真如八目道人所言,这些金银都奉献给了天池仙神。
陈鸣冷眼旁观,忽地拽住一个刚饮完圣水的老汉,那人皱纹舒展,双目炯炯,臂上肌肉贲张,竟似重返壮年。
陈鸣眉头紧蹙,他却未能分辨这圣水好坏,除非——
他不动声色的朝人群中他吹了口清气,那汉子眼神顿时恍惚,木然地跟着他拐进巷角阴影里。
陈鸣按住其后背,元炁刺入经脉。
元炁游走全身,突然触到一团纠缠的金丝,金光之下便是蛛卵,那些蛛卵竟已生出细足,正牢牢扒在血脉壁上。
蛛卵所化的金丝正疯狂吞噬宿主精血,此物分泌的血髓使宿主面泛红光,看似气血旺盛,实则是在榨取寿元精气。
这些扎根在血脉中的蛛卵已生出八足,米粒大的胚胎里八只复眼幽幽发亮。
片刻功夫,那汉子的身躯已经成了八目蜘蛛的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