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泥胎簌簌剥落,铺了神台一地。夜叉晃动身躯,肋下肉翅“呼“地展开,掀起一阵烟尘。
烟尘四起,并未无血腥阴寒之气。
庙外来了个男人。
夜叉眼神闪过丝疑惑,三更半夜,来这荒郊野外作甚?
难不成是那白胡子找来的帮手?
夜叉鼻翼翕动,仔细嗅了嗅,可对方血气涌动,没有半点法力。
他想出去看个究竟,低头瞅了瞅自己青面獠牙的鬼样,心里直打鼓。
它又不会变化之术,万一吓到对方……
急中生智,一把扯过神台下原属于土地的绸衣。
绸衣太小,只披着后半身,赤发从破洞里支棱出来,像团燃烧的乱草,肉翅被布料缠住,扑棱两下,“嗤啦“撕开道口子。
“叮铃铃——”
李向文暗忖:“怪哉!这厮难不成是要出来?”
随即慌忙起身往身后断垣躲藏,偏那铃铛愈响愈急,活似催命鬼拍门。
李向文缩在角落,抱着长刀,捏着纸人,透过墙缝偷瞧,只见那夜叉“嗖”的一声从庙门飞出,扇动肉翅悬在半空。
李向文看的真切,那夜叉披着个破碎绸布,鼻翼不住翕动,尖耳左右转动,似在寻找李向文踪迹。
正瞧间,夜叉猛地扭头,四目相对。
“不好!”李向文心下一惊,转身欲逃,可双腿哪有双翅快,夜叉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飞至李向文面前。
说也奇怪,方才还“叮当“乱响的铃铛,此刻又重新做回了哑巴。
可李向文来不及细想,急欲抽刀护身,却听夜叉瓮声道:“这位郎君,可是来上香供奉?”
李向文并未理会,“唰“地一声抽出长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大喊道:“妖孽休得戏耍!”
夜叉却不恼,收起肉翅,落坐在黄土墙上,搓着青黑爪子道:“郎君误会了,吾不害人!”
“吾今日还做了不少善事哩。”脸上还存着得意。
“???”
李向文听得发愣:“夜叉也行善?“
“吾见郎君身强体壮,并无大碍,难不成想求姻缘?”
“呸——”李向文涨红了脸:“我早有妻儿!”
“那...“夜叉爪尖搓着下巴:“保个升官发财?”
“休要胡扯!”
“那郎君三更半夜来此作甚?”
李向文可不敢说出此行真正目的,急中生智道:“我来替弟弟求医!”
“这——”
夜叉闻言,青面顿时皱成苦瓜:“今日为救李老汉那腿伤,法力耗了个干净……”
“若是……“它搓着爪子欲言又止。
“嗯?“李向文眉头一跳,手中长刀“铮“地往前递了半寸,心道:“这妖孽终于要现原形了!”
“若是郎君能舍些烛火酒食,“夜叉突然挺直腰板,肉翅“哗啦“展开:“待吾吃饱了,什么病痛皆手到擒来。”
夜风拂面,将李向文脑中惊惧一扫而空。
“???”
李向文先是一怔,继而失笑,搞了半天你也是个贪嘴的货色!
他手中刀尖不觉低了三寸,细看那厮,身上没有半点血腥气,披着块破烂绸衣,活似戏台上的丑角。
李向文心中暗忖:这般模样,倒不像那土地老儿口中,凶恶残暴的夜叉鬼啊!
他接着试问道:“你说的可作数?”
“作数,作数!”
“那你可会断臂再生?”李向文语气稍缓,略带希冀,“若是你能做到,我请你十顿都成。”
“断臂再生——”夜叉青黑爪子抠了抠脸颊,认真道:“倒也不难,就是材料难寻,若是你有,那我可以帮忙!”
李向文喜上眉梢,可眼中仍惊疑不定,这厮莫不是在诓骗自己?
他可还记得,那群小老儿走时提醒过他,夜叉诡谲,不能轻信。
“凭什么信你?”李向文握刀的手又紧三分。
夜叉肉翅“呼啦“一振,悬在月下显出真容:青黑鬼皮,赤发怒目,须髯如钢针,獠牙外翻,肋生肉翅。
“凭这纸人烂铁,不能奈何吾分毫!”
他是阴司护法神,区区阳间法术凡器,不过儿戏。
李向文瞪大眼睛,不由得后退几步,那夜叉青面獠牙,赤发如火,端的是凶神恶煞之相。
“你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李向文心中暗忖:若对方实力了得,自己认怂就是。
当下咬破指尖,按在纸人上。
纸人脱手飞出,迎风便长,瞬间化为一位白甲士卒,持枪待战,威风凛凛。
李向文心有窃喜,这白甲士卒他曾试过,刀剑难伤。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斩断士卒一臂,可那厮竟浑然不觉疼痛,依旧挥舞独臂猛攻。
白甲士卒出现,夜叉已化作一道青光扑来。
“刺啦“一声裂帛响,那纸人顷刻间被撕得粉碎,符纸如雪片般簌簌飘落。
李向文喉结滚动,当即抱拳深揖:“在下李向文,肉眼凡胎,不识真神,还望尊神恕罪!”
夜叉咧嘴一笑,收敛肉翅,獠牙间竟透出几分憨气。青黑爪子拍得李向文肩膀生疼:“客气甚?走!带本座吃酒食去——”
“且慢!“李向文突然失声惊呼,额角沁出冷汗,“尊神容禀,今夜我实是受土地公所托……他们已去太清宫搬救兵了!“
夜叉神情一滞,并未责怪李向文,“太清宫,什么来头?”他刚来此地,昨日方在此地显圣,对周遭势力一概不知。
暗自摇头。他对这太清宫所知有限,只听陈鸣提过一嘴,说是东海道庭所在,邪祟退避之地。
而那土地老儿也说了,太清宫威名赫赫,寻常妖魔鬼怪不敢靠近。
那土地老儿也曾说过:“太清宫三字,寻常精怪听了都要抖三抖。”
李向文急得搓手:“尊神,我们还是快逃吧!”
夜叉却摸着下巴,青脸上露出古怪神色:“逃?往哪逃?“
提到“逃“字时,夜叉神色迥异,若非肤色,一下子就能看出不对劲。
李向文瞥了眼太清宫方向,对方能帮徐元续上断臂,断不能让他被太清宫拿了去。
“不如去……”话到嘴边突然顿住,想起陈娇还在家中,连忙改口:“去镇上刘记酒楼暂住如何?等我妻弟回来,他定能帮你!”
“你妻弟?”夜叉赤发一抖,獠牙间漏出嗤笑:“你妻弟多大年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顶什么用?”
“尊神可别小瞧我妻弟,他——”
话音未落,夜叉青黑爪子猛地捂住李向文的口鼻,只听得夜叉声音压得极低:
“噤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