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恍惚。
当初陆暮为了隐田。
提着八只田鼠到陈府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
隐田已经耕种了六年了，每年都给陈府五成。
佃无隐田无路，没办法，或许他人隐田出手，需要给人七成，陈府只拿五成也是仁尽义尽。
但。
陆暮还是在意。
陈立身转眼就来到了家里，难得的，和淑芬嘘寒问暖。
这年头，重男轻女，尤其是女的嫁出去更是泼出去的水，贱的很。
好不容易出了头，跻身乡绅，却还有个当佃农的妹妹，这要是被人得知，可是会遭到乡绅取笑的。
哪怕赎身出来，没有田宅，也是当流民，说白了就是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辈子，于是干脆不认。
他也没想过要帮，毕竟这赎身要卖人情，要花银子，他也有家小，也就多年没有见过淑芬，这份兄妹的情义其实也早就断了。
要不是因为贼寇的事情，附近一带乡绅地主通了风气。
和赵家通气的时候，得知陆暮从县城回来，还和府兵火长联姻，他也不会带着酒肉做礼到来。
一顿嘘寒问暖，这才走向了陆暮，他即便老了，穿着也很得体，却惊讶于陆暮的穿着不亚于他，且整个人都变了，几乎不敢认。
年轻了许多，也有了武人的气魄。
他当过府兵，一眼看出陆暮练了功夫。一边吩咐门丁八酒肉放下，一边走向陆暮，口里说着：
“陆……妹夫，恭喜啊，听那赵春生说你在县城出了头，而且家海这孩子今天成亲，我便提着肉来了，就让淑芬提进厨房炖了吧，你看。”
他努力挤出笑容。
陆暮扫了一眼他提过来的这块猪肉，不便宜，礼多人不怪，有礼才有情义。
陆暮也知道他这一番话的含义。
收下此肉，也就收下了这份情义了。
“让你破费了。”陆暮走了过去，亲自提起了这块肉，一如当初，对方也收了他的田鼠。
如今。
家海成亲好日子，也不想说的太难听，且就收了，口里说着：“出头不敢说，来都来了，先坐吧。”
陆暮心如明镜，得知他和赵春生他们通了气，为了对付贼寇头疼着。
这时候自己却和张勇山联姻，张勇山如何说来，也曾是火长。
能够当上军官的，又都背靠豪强，谁叫校尉以上的府兵军官都被豪强垄断。
基于这层原因，陆暮如今的地位在他眼中水涨船高。
真要能惊动豪强的部曲府兵，要对付贼寇，还不手到擒来？
陆暮却不想参与，哪怕当了曲长，情义换情义，因为收了隐田五成，小事都未必能帮，这般剿匪大事，就免了。
见陆暮收了肉。
他脸色一喜。
忙撸起袖子到厨房帮忙炖肉，不多时，就传出来了肉香味。
这一切从简的好事，也根本算不上是酒席。
在场的除了陆暮的家小，老婆子淑芬、三个儿子陆家海、陆家江、陆家河、陆馨。
还有张勇山、张朝贵、张可、老张头。再就是陈立身，外家他的一个门丁。
也没多久，就吃过了。
一切从简，这门亲事也算是成了。
“爹，你今天就又要回去县城吗？”家海刚放下筷子，便不舍的说道。
“嗯。”陆暮点了点头，道：“我回去县城便要考第了，你们便先留在这里，好好站桩练功，三年一次的考第，下次再考吧，待我站稳脚跟再说。”
“哈哈，家海，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张勇山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陆家海的肩膀，口里说着：
“你爹见过李家的部曲督，练了多年的春木桩，竟然有了三百斤的力气，而且还养气通络，这可是内练宗师的境界，有望当上曲长，你们也都是当府兵的料子，以后都有大好前程！”
闻言，陆暮的三个大儿都眼睛一亮。
这佃农的日子可算有了盼头！
曲长？
要说别人不太明白，陈立身可是当过府兵，知道部曲之中，曲长何许人也。
那可是约统领200-400人，下设屯、队的部曲军候。
这甚至是府兵当中的校尉军官，才能够当的。
他还练过，也得知什么是内练宗师。
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另外。
他疑惑陆暮为什么越来越年轻，也算是有了答案，既然是‘养气通络’那就说得过去了。
这可是能够活到一百二十岁的内练境界。
“陆……妹夫，你这是要去考第了？”
陈立身惊讶又惊喜，就想要将匪寇的事情说出，希望陆暮能够帮忙。
旋即想到了以往，眼中堆满了后悔，羞愧的低下了头。
陆暮神色不可察觉的冷了几分，侧过头去，没有看他，口里淡淡的问了一句：“家海的喜酒就到这里了，我也要赶路，你还有事吗。”
“有……是有。”陈立身收起情绪，认真说道：“最近灾年愈发严重，流民很多，许多人都当了匪寇，唉，匪寇猖獗，经常下山谋财害命，不久前，这赵家的大儿就被打死了。”
“附近乡绅地主都焦头烂额，集齐人手剿匪也是对付不了。”
“妹夫，你要是能够成为那豪强李家的曲长，我们也都沾了光，想必你一句话，就能调动府兵部曲剿匪，还有，唉，隐田此事，是我做的不好，以后那五成不必了。”说罢他叹了一口气。
“在商言商，那五成收了就收了。”陆暮说道。
陈立身微微一愣，他听明白了。
“也许是我当初做的太过了，所以，如今别人出了头，也没有什么情义可言？”
陈立身低头，眼中一抹自嘲。
“隐田此事，就此作罢吧，我这家小也不需要依仗隐田出头了。”
陆暮看向了陆家海他们，此话也是说给家小听。
再看向陈立身，和当初求人不同，如今是平视着，嘴上说道：“难得你来看淑芬，我会记得的。”
“这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等我们这一代过去以后，就没以后了。”
“小事的话，我若有能力倒是可以帮忙，剿匪这般大事的话……”
陆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