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徐温专权
却说张颢、徐温专权, 杨渥日夜谋去两人,但苦于没法。张颢、徐温也不自安,共谋弑渥,分据土地向梁称臣。
张颢迫不及待,竟遣同党纪祥夤夜刺渥。杨渥无从闪避,饮刃倒地。纪祥当即出帐报告张颢。张颢率兵驰入,召入将吏问道:“嗣王暴薨,军府当归何人主持?”大众都不敢对,张颢连问三次,仍无音响,不由暴躁起来。忽有幕僚严可求低声与语道:“军府至大,四境多虞,非公将何人主持?但先王旧属尚有刘威、李遇等人在外,公欲自立,彼等肯为公下否?不若暂立幼主,宽假时日,待他一致归公,然后可成此事。”
原来徐温当夜曾梦见白龙绕柱,次日入宫时恰巧看到杨渥之弟杨隆演白衣倚殿柱而立。他认为梦兆应在杨隆演身上,于是有意拥立杨隆演,遂将此事告诉严可求。
张颢听了严可求这番言语未免心慌,严可求料他气沮,便麾同列趋出,共至节度使大堂鹄立以俟。但见严可求趋入旁室,不到半刻又出来扬声呼道:“太夫人有教令,请诸君静听:
先王创业艰难,中道薨逝,嗣王又不幸早夭。次子杨隆演依次当立,诸将多先王旧臣,应无负杨氏,善辅导之,予有厚望焉!”
看官,你道果真是太夫人教令么?杨行密正室史氏,本来没甚练达,不过杨渥为她所出,例当奉为太夫人。严可求乘乱行权,特从旁室中草草书就,诈称史氏教令,诸将都被瞒过,张颢也未敢作梗。杨氏一脉赖以不亡。严可求诚为功臣。
严可求临变不惊机智果敢,这让骁勇善战的朱瑾钦佩不已。朱瑾亲自来到严可求的府上对他说:"我十六岁便纵马疆场,虽遇大敌毫不畏惧,今天面对张颢竟吓出冷汗;但公能旁若无人慷慨陈辞,可见我只是匹夫之勇,比公差远了。"
严可求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徐温主政,张颢明白他的用意,于是将矛头对准徐温,委任他为浙西观察使镇守润州。严可求劝徐温说:“您舍弃牙兵出任外藩,张颢一定会把杀死君王的罪名归在您身上。”徐温大惊道:“既然这样,那怎么办?”严可求说:“张颢刚愎自用又不明事理,请让我为您想想办法。”
第二天严可求去见张颢问道:"公让徐公到外地任职,人们都说您要夺其兵权而杀他,是这样吗?"张颢赶忙辩解:"徐公自己要去,不是我的意思。"严可求说:"我们一起去劝劝他。"
张颢无奈和严可求一起找到徐温。严可求假装瞪着眼睛训斥徐温:“古人还不忘一饭之恩呢,何况你是杨氏宿将。现在幼主刚立,正是多事之时,你怎么能请求外任呢!”徐温假装谢罪道:"既然大家挽留,那我就不去了。"
张颢哭笑不得,他知道中了严可求的奸计,于是夜里派人去杀他。严可求眼明手快用物格刀,刺客说是由张颢所遣,不杀他回去无法交差。严可求神色不变地对刺客说:“要死就死,但须等我禀辞府主,方可受刃。”
刺客允诺执刀旁立,严可求操笔为书,语语激烈。刺客颇识文字,不禁心折道:“公系长者,我不忍杀公,你快走吧!”
严可求道:“张颢遣壮士杀我。你放我走,回去如何复命呢?”
壮士道:“我奉主命杀你,完不成任务自然不能回去。使命未达,又要苟且偷生,这是我无法做到的事!现在留给我的只有死路一条!”说完拨剑自刎!严可求一惊,想要上前阻拦,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早已滚到脚边。
严可求忙向徐温告变,力请先发制人,且谓左监门卫将军钟泰章可与共事。徐温便邀钟泰章入室,与他密谋诛杀张颢。
于是钟泰章率死士三十人直接冲入军府,杀张颢于牙堂。此时距杨渥遇弑仅有九日。徐温将纪祥等凶手车裂于市曹,然后哭着将弑杀杨渥的全部罪状归之于张颢。听着徐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史太夫人知道他其实也是凶手,于是胆战心惊地哭道:“哎呀,我儿子横遭杀戮,死就死了,希望将军能让我们全家生还庐州。”徐温不答,只是继续哭。
没了张颢,徐温成为淮南吴氏政权的唯一权臣,杨隆演不过备位充数。
徐温的雷霆手段瞬间慑服了硕果仅存的刘威等将,他们忙着进入扬州恭贺新主,顺便到徐温面前表达忠心。徐温笑脸盈盈,用菩萨心肠款待众将,就像杨行密生前对待他们一样。
可是也有些地方实力派却不买徐温的帐。杨行密旧将、继任的宣州观察使李遇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刺头。
李遇对着徐温派出的使者公然叫嚣:“我都没见过徐温,他凭什么主政?现在征召我去扬州,难道想让我做杨渥第二吗?”
对于李遇的挑战,徐温派出大将柴再用带着秘密武器前往征讨。柴再用在宣州城下一连攻了多日,都被李遇击退。于是只好祭出秘密武器。
原来这件秘密武器正是李遇的爱子,柴再用将李公子置于城下,逼他对着城上哀号。这下李遇麻爪了。
李遇没有淮南首将李神福当年那种即使家属被劫也面不改色的觉悟,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此时徐温的使者何荛奉命入城,假借吴王杨隆演的名义劝降:“李公如果真的要反杨氏,请斩荛头。如不反,请即开城!”李遇别无选择,只得出降。哪知柴再用一进城,就奉徐温密令将李遇全家诛杀。
遥想一千多年前(公元前203年),楚汉之争已至相持阶段。两军在广武山形成对峙,因楚军粮道为彭越所断,项羽焦躁万分。为转变颓势,项羽居然令人架起大锅点起柴火,将两年前在彭城俘获的刘太公拉到城墙上,然后冲着刘邦大喊:"刘老三,你要是再不向我缴械投降,你老爹这就要被下油锅啦!"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一代英雄项羽居然也用这种下三滥的套路,可见也是被刘邦逼到了绝路。
谁知刘邦的答复更绝:"羽哥!咱俩从前都是楚怀王的马仔,所以我爹就是你爹,你非要拿咱爹下锅的话,别忘了分给我一碗汤!"这一番无耻言论,让汉高祖的流氓本色跃然纸上,项王听罢也是喷出一口老血。
大凡生在乱世,若是想在历史舞台上一显身手,往往不可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懂得随机应变,手段圆滑、狠辣甚至"臭不要脸"才能被时代所成就。因此楚汉之争的胜利者,并非贵族出身,拉不下脸面的西楚霸王,而是放荡不羁、痞性十足的刘老三。
柴再用诛杀李遇一门,成了他一生唯一的污点。柴再用之所以痛下杀手,是因为徐温的养子徐知诰就在他的军中为副将。徐家父子虽然向来以宽厚著称,但作为乱世枭雄,对待政敌同样毫不手软。
李遇满门的鲜血为柴再用向徐温交了一份合格的投名状。此后,他又在袁州(今江西宜春)击败刘威之子刘崇景发动的叛乱,连带着将马楚的援军一勺烩了。此时的他,俨然成了徐温的超级救火队员。
东洲之战时,柴再用的战船倾毁,他抓着长槊漂浮在河面才保全性命。战后家人举办仪式,施舍上千名僧人饭食,柴再用将饭食全部取走犒劳自己的部下,并且说:“救我的是这些人,僧人出了什么力!”
柴再用颇受老天青睐。一日在厅上独坐,忽然有老鼠跑到庭下,拱立如拜揖之状。柴再用忙呼左右赶走老鼠,哪知连唤数声,左右亲将竟无人上前。柴再用大怒,亲自起身驱赶老鼠。就在他走出大厅追逐老鼠之际,当地突发地震,刹那间墙倒屋塌,柴再用刚刚依靠的床几被挤碎压烂。
柴再用能够度过一次次的政权更迭危机,还有一项保命绝计,就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史官王振曾经询问他立过什么战功。依照当时武将的尿性,这是个绝佳的表功时机,可柴再用却婉拒了王振的好意,只是说:"鹰犬微效,皆社稷之灵,再用何功之有?"不仅不夸功,还把所有功劳都归之于国家和领导,自己只是奉命行事,尽了鹰犬的本份而已。如此懂事低调的干将,哪个领导不喜欢呢?
柴再用不仅低调,还很宽厚,他有时喜欢组织乐队在府中举行才艺表演,余音绕墙声闻于外,有人透过门隙往里窥探。柴再用看到后院门外有人,忙命人打开院门大气地说:“以后要看表演尽管进院观看,不必再从门缝中看,恐怕门缝里的风伤到你的眸子。”一席话说得邻人心里暖暖的。
柴再用生活中无比低调简朴,出入车马随从一向不超过十人,作为当世良将而且手握重权,柴再用大方地效仿郭子仪敞开门扉,想以此化解徐温的猜疑。
不过狡诈如曹操的徐温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诸将的怀疑。918年,大将刘信围攻虔州(今江西赣州市西南),久攻不下,就派人劝说城中守将体面出降,还将此事上报徐温。徐温大怒道:“刘信以十倍之众,攻不下弹丸之城,反而想着劝降,让吴国凭什么立威呢?”说完命人将刘信使者暴打一顿,边打边说:“我这是打的刘信。”随即徐温增派军队全力攻下虔州。
事后有人诬陷刘信作战不力,徇私纵敌,并预言刘信欲反。刘信听到这些诬告,慌忙抛下军队去见徐温。
徐温不听刘信辩解,提议要与刘信赌博。刘信拿起骰子高声祈祝:“刘信如果真的背叛吴国,愿为恶彩;如无二心,一定是浑花。”结果刘信掷出的六个骰子全是红面。徐温见状颇为羞愧,亲自给刘信斟酒陪罪。
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徐温始终对刘信心存怀疑,不久借口将刘信召入扬州,任为左统军,削夺了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