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莫言长篇小说中审丑的特点

总的来看,莫言长篇小说中的审丑具有如下特点:

其一,莫言长篇小说所充斥的丑多是“‘积极的恶’。或称之为丑恶”[15],涵盖面广。

“关于丑的本质有两层涵义。一是指伦理道德评价也就是恶的内涵,即‘积极的恶’。或称之为丑恶;二是指审美外观上不和谐的形式,即亚里士多德、各鲁斯、克罗齐所说的‘不快感’,休漠、桑塔耶纳所说的‘痛感’。”[16]莫言长篇小说所描写的丑都是“‘积极的恶’。或称之为丑恶”——“被描写的客体”呈示出“种种丑恶的、粗俗的、令人作呕的现象”[17]。同时,如前所述,莫言长篇小说所描写不仅包括丑人、丑事、丑物、丑景,使用丑语,而且丑人、丑事、丑物、丑景、丑语的数量和“品种”均繁多,“有具象写实的丑,有抽象象征的丑;有恐怖的丑,有滑稽的丑;有特写的丑,有散点的丑;有以丑为美的丑,有化美为丑的丑……”[18]莫言“似乎要把有生以来所感受到的、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想象到的全部龌龊全部抛出来,竭尽刺激感官之能事,仇恨、诋毁、诅咒,既有的一切文化形态、包括他曾经满怀激情所歌颂过的红高粱、土地、野性、性。而把当年的那股热情全部倾注给人间的种种丑恶,以玩赏丑恶为快事。”[19]而且有些丑让人不能卒想,如《食草家族》中的“大便如同一串串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大便挥发出来的像薄荷油一样清凉的味道”[20],马把粪拉在锅台,马粪里有炒黄豆的香味,大毛、二毛在烧水时,二毛突然把牛粪扔到锅里……

其二,莫言长篇小说描写丑的方式多种多样[21]

1.正面描写丑

《红高粱家族》正面描写了刘罗汉的耳朵像被锯木头一样被锯下来,男性器官被一刀旋下,而最后从其头皮开始把其身上的皮完整无缺的剥下,被剥成了一个肉核——简直惨不忍睹;日寇穷凶极恶地屠杀村民的情景也惨不忍睹——日寇威胁成麻子,让成麻子带领日寇进咸水口子村找编草鞋的人以及他们藏身的窨子,结果,十二个窨子在成麻子指引下被找到,村里四分之三的男人都在那些窨子里编草鞋,日寇向窨子扔炸弹,里面的人都被炸死,成麻子的儿子、女儿、妻子均被日寇虐杀而死……

《酒国》正面描写了丁钩儿的岳母向学员讲授如何烹制红烧婴孩、丁钩儿与众官员一起享受红烧婴孩、丁钩儿与女司机做爱、司机污秽粗鲁的言行、李一斗等人享用以公母驴的性器官为原料做成的大菜“龙凤呈祥”……

《食草家族》正面描写了四老爷拿着槐树的尖锐枝丫扎进了锔锅匠李大元的眼睛中,“灯光照耀,锔锅匠满脸乌血汩汩流淌,一只眼睛瘪了,白水黑水混合流出眼眶。”锔锅匠变成了一个独眼人;天和地挖掉大奶奶的两个眼球,割下大奶奶的眼皮,把“大爷爷的脑袋割下来,放在河水中漂洗得干干净净”[22],逼迫路过的屠夫凌迟大奶奶,剁掉麻奶奶的双手、双脚,一枪把七爷爷打得“一股白脑子蹿了出来”[23],让48个女人每个人选择一种二姑发明的刑法;兄妹乱伦;正面写道:“肛门里积满锈垢”[24]……

《丰乳肥臀》正面描写了上官鲁氏与姑父乱伦、与多个男人交合,厨子张麻子像一个雄性野兽一样奸淫乔其莎,上官金童与独乳老金(金独乳)在床上云雨,上官金童放肆地咂摸二百多乳房及其心理感觉,上官金童对其大姐和六姐丰乳的抚摸吮咂和自由联想,上官来弟疯颠的性煎熬,上官领弟握住孙不言(哑巴)孽根时的贪婪神情……

《檀香刑》正面描写了袁世凯为了加强刑罚的威慑效果,命令刽子手赵甲想出了延长对人犯孙丙的折磨时间、极大地加剧其肉体痛苦的檀香刑——赵甲等人将一根檀香木做的橛子从孙丙的肛门插入,贯通肠道,从肩头露出来,然后将他挂在高台上示众,几天几夜风吹日晒,身上肌肉腐烂,遍体生蛆……

……

2.“以丑为美”

所谓“以丑为美”就是美化丑陋。

在《食草家族》中,“麦垄间随时可见的大便如同一串串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大便挥发出来的像薄荷油一样清凉的味道”,各种脏物的混合物成了“一种独特文化的积淀”——“红色的淤泥里埋藏着高密东北乡庞大凌乱、大便无臭美丽家族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它是一种独特文化的积淀,是红色蝗虫、网络大便、动物尸体和人类性分泌液的混合物”[25];蝗虫的尸体“像花瓣般红、散发着烤肉香气”[26];“九香妇”每天“扭着屁股”能放九阵香气,皇帝都被“熏得晕乎乎”[27]的;大毛、二毛“伸着娇嫩的红舌,呱卿呱卿地舔着”[28]阮书记“臭烘烘的脚”[29],他们竟感觉“流着香油的诱惑”[30];天和地奉母命回家复仇时草菅人命,像玩游戏一样兴奋,那晚“月亮又大又圆,白光灼灼,照耀得村庄几乎没了黑暗,即便在房子的阴影里,也能看清手掌上的纹”[31];“我多么想亲吻你丰满的臀上那一抹鲜红的阳光,你的尾根翘起,散开的尾巴像一束金丝,深陷在红色淤泥里你的少女乳房般的娇嫩马蹄”[32]

在《红高粱家族》中,余占鳌的尿液不仅很美——“那道清亮的尿液呲到满盈的酒篓里,溅出一朵朵酒花”[33],而且有神奇的功效——余占鳌“撒过尿的那篓酒”有“一种更加醇朴浓郁的香气”,“散出倾城倾国之香”[34];墨水河里,泡胀沤烂的“几十具骡马的尸体,它们就停泊在河边的生满杂草的浅水里,肚子着了阳光,胀到极点,便迸然炸裂,华丽的肠子,像花朵一样溢出来,一道道暗绿色的汁液,慢慢地随河水流走了。”[35]日本兵的血像“鲜艳的红樱桃”[36],“仰着的骷髅里都盛满了雨水,清冽,冰冷,像窖藏经年的高粱酒浆。”[37]戴凤莲死后多年出土时,“容貌像鲜花一样美丽,墓穴里光彩夺目,异香扑鼻,像神话故事里的情形一模一样。”[38]被枪毙后的余大牙滚出眼框的一只眼球“像粒大葡萄”,“父亲闻到了荷花的幽香”[39]

在《酒国》中,李一斗岳母放的屁“有糖炒栗子的味道”[40]……

以上这些描写均是“以丑为美”——大便形状很美(“如同一串串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气味好闻(“像薄荷油一样清凉的味道”),各种赃物的混合物成了“一种独特文化的积淀”,蝗虫的尸体的色泽、气味都很美,屁具有香气或“有糖炒栗子的味道”,“臭烘烘的脚”有“香油”味道,本应是阴森恐怖的杀人之夜却“月亮又大又圆,白光灼灼”;尿液“清凉”、神奇;本应是令人恶心的尸体、肠子却很美丽、华丽……

3.“化美为丑”

所谓“化美为丑”就是把美的东西丑陋化。

在《红高粱家族》中,余占鳌为了自己的“爱情”而“蔑视人间法规”[41],杀掉单家父子。

在《丰乳肥臀》中,上官鲁氏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或者为了所谓的反抗而与不同的男人交合;上官金童恋乳成癖——不仅迷恋母亲和姐姐的乳房,而且一次性地抚摸了二百多个乳房也兴犹未尽,大病也得靠乳房才能治愈;龙青萍的乳房是长满红锈的铁乳房;老金的乳房是独乳……

《食草家族》这样写道:“像年久失修的下水管道,我像思念板石道上的马蹄声一样思念粗大滑畅的肛门,像思念无臭的大便一样思念我可爱的故乡,我于是也明白了为什么画眉老人死了也要把骨灰搬运回故乡。”[42]“我们的大便像贴着商标的进口香蕉一样美丽为什么不能歌颂,我们大便时往往联想到爱情的最高形式、甚至升华成一种宗教仪式为什么不能歌颂?”[43]“小树林的长条凳上坐满了人,晦暗的时分十分暧昧,树下响着一片接吻的声音,极像一群鸭,在污水中寻找螺蛳和蚯蚓。”[44]

……

以上这些(方面)的描写均是“化美为丑”——爱情、母亲、乳房、故乡(家乡)、接吻等原本应该是美的,可在《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等中却都很丑,如爱情成了杀人的借口,母亲淫荡不堪,乳房怪诞令人生畏,故乡(家乡)就是大便,接吻成了鸭子在污水中寻找螺蛳和蚯蚓的令人感到恶心的行为……

4.“美化兽类”

所谓“美化兽类”就是抬高兽类,甚至把兽类人化。

在《食草家族》中,猫头鹰有“洞察人类灵魂的目光”,“眼睛圆得无法再圆,那两点金黄还在,威严而神秘。”[45]经过九老爷耐心的调教,“猫头鹰突然唱起来,唱得那么怪异,那么美好”[46];一头成精的即将结婚的母猪,“用两条后腿在土坯房里扭扭捏捏地行走……像个小脚女人一样。脚上穿着高跟的粉红色小皮鞋。手上戴着乌黑光滑明亮的皮手套。”[47]“屁股扭得那么活泛”[48],在众猪的口哨声中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一头猪竟成了娇滴滴的小姐,一个活脱脱的现代东方美人。

在《红高粱家族》中,数百条狗组成狗队伍,“在我家黑狗、绿狗、红狗的率领下,在我们村南高粱地里的屠杀场上,用坚硬的脚爪踩出一条又一条灰白的小道”[49],由于争风吃醋而引起内讧,红狗“凝眸一笑”脱颖而出成为领袖,最后在与人的战斗中壮烈死去,“那身美丽富贵的红毛,像火苗子一样熊熊燃烧着”[50]……

以上这些(方面)的描写均是“美化兽类”——猫头鹰、小母猪、狗等不仅具有人的思想、行为举止,而且可亲可爱可佩。

5.“丑化人类”

所谓“丑化人类”,即把人“非人化”、“丑陋化”、“矮化”、“下贱化”。

在《红高粱家族》中,人兽交合、相恋——“我二奶奶”被黄鼠狼附体,当雄性黄鼠狼用刚劲的尾巴触动她的肉体时,她“一阵兴奋”,有“电击般的感觉”,当黄鼠狼“精疲力竭地走了”时,“我二奶奶”便昏倒在地,“遍体汗水”[51]——均是性狂欢的表现……

在《食草家族》中,人被摆到与大便同等的位置上;人驴交配或变相交配——一个奇丑的男人曾与一匹母驴交配,事后,人和驴均被打死;因通奸被休的四老妈骑在驴上与驴“性关联”,羽化登仙,“狂荡迷乱,幸福美满”[52];人马交配——食草家族是人马繁衍的后代;人不仅外貌很丑,而且心灵也丑,如九老妈手像鸭蹼,疯猫式的眼睛,躺在绿草上则像一条昏睡的大泥鳅,脖子又细又长像只仙鹤,脑后小髻像一片干巴巴的牛粪,“九老妈是没有屁股的,两扇巨大髋骨在她弯腰时突出来,正直地上指。令人心悸的喊叫声从九老妈的胸膛里发出,平静的水面上皱起波纹,那是被九老妈的嘶叫声砸出来的波纹。”[53]两个泥塑匠人,瘦骨嶙峋,一个像褪毛的大公鸡,另一个像羽毛未丰的小公鸡;九老爷介于狼与狗之间;黄胡子头皮绿油油,眼像狗眼,两撮鼻毛像蝴蝶的触须,十指像植物的根茎;二姑的两个儿子天和地,天身材高大,头发金黄、嘴唇鲜红,大眼睛蓝汪汪的,像滴进了几滴蓝墨水,而地则个头矮小、驼背弓腰、五官不正、牙齿焦黄;“我生气蓬勃,邪性十二分地足;宛若红色沼泽里一只刚萎了尾巴的半大马蹄蟾蜍,全身流动着粉红色的毒液。”[54]小说甚至这样写道:“人,不要妄自尊大,以万物的灵长自居,人跟狗跟猫跟粪缸里的蛆虫跟墙缝里的臭虫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人类区别于动物界的最根本的标志就是:人类虚伪!人类的语言往往与内心尖锐冲突,他明明想像玩妓女一样玩你,可他偏偏跪在你的膝盖前,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嘴里高诵着专为你写的(其实是从书上抄的)、献给你的爱情诗:我爱你呀我爱你,我的相思围抱住了你,绕着你开花,绕着你发芽,我多么想拥抱你……他今天晚上把这首诗对着你念,明天晚上,他把同一首诗对着另一个女人念:我爱你呀我爱你……”[55]

在《酒国》中,李一斗与岳母乱伦,女司机与丁钩儿陌路相逢便调情、偷情,侏儒余一尺的终极人生理想是“肏遍酒国美女”[56]……

在《丰乳肥臀》中,上官鲁氏与姑父乱伦;司马库与大姨子上官来弟乱伦,沙枣花渴望与表兄司马粮乱伦,媳妇上官鲁氏打死婆婆上官吕氏;上官鲁氏为女儿上官来弟与鸟儿韩偷情把门望风、为儿子上官金童与独乳老金拉皮条……

以上这些(方面)的描写均是“丑化人类”——人要么成了驴、马、黄鼠狼的同类,要么长得奇形怪状、奇丑无比,要么没有起码的伦理观、道德观……简直就是丑恶的化身。

其三,理性批判缺乏。

从传统美学观念来看,“由于理性的消隐,不管是赋予美的事物以丑的意象,还是赋予丑的事物以美的意象,都使莫言小说缺乏审美意义的丑,而更多的是非审美意义的丑。所谓非审美意义的丑,是指以积极的恶的形式对生活美粗暴地予以否定,表现道义上的恶和违反生活常态的畸形”[57];在莫言长篇小说对丑的描写中,“你根本看不到作者理性批判的态度,看不到哪是调侃、哪是反讽,字里行间流动的却是一本正经津津乐道的欣赏、把玩和咀嚼”[58],像《十三步》对丑恶的描写简直呈现出无节制的随意状态;《食草家族》“写九老妈陷进臭水沟,竟以百字篇幅细腻描绘九老妈身上沾满的污物,条分缕析、色彩逼真、可谓详尽。”[59]“极美的词句与极丑的词句的排列组合……将读者导入‘我’的审美判断的意向中,而且你根本看不出作者有丝毫的调侃和反讽的意思,他的叙述态度是一本正经地严肃而认真”[60],“他早先创作中暴露的那些缺陷,如感觉的炫耀、泛滥乃至重复,语言的毫无节制,狭隘激愤情绪的喷吐,为审丑而审丑的癖好等等,都加倍触目惊心起来”[61],“作者对描写对象的选择是呈颇有用心的,什么丑我就写什么,几乎是作者故意的夸张”,小说“不是‘看不懂’,而是传说(似应为‘传统’——引者注)的审美经验的失灵,是审美意识的惶惑。象(应为‘像’——引者注)是在甜腻的苏式酒席上端来了一只刚剥皮的带血的鲜活的生老鼠一样,它无疑更引得许多吃客和看客恶心而反胃。”[62]然而,“一切自然丑只有在一定的理念统摄下才能进入艺术世界,成为具有美感意义的审美客体”[63],因此,尽管莫言将“‘大便’写得一片辉煌、灿烂、美丽,甚至含有某种思想。这种企业(‘业’为多余的字——引者注)图扩大艺术审美范畴和审丑功能的探索精神是可贵的,但是,由于大便、肛门、经血、乱伦等意象的密集排布使主体彻底异化为智性的盲者而宣告退位,而这种主体的缺席又进一步导致了小说文本缺乏洞息人生观照世界的深刻性,使其带有严重的‘扬丑溢恶’倾向”[64],《食草家族》中“人驴交合的情节,作者竟贯注了那样热烈饱满的情感肯定,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这固然源于对虚伪残忍成性的食草家族尊长们的强烈义愤,但其本身终究是违背自然规律,反人性反人道的,是对生命的亵渎,是人生在扭曲中的堕落,也是超出人正常的情感阈限与审美心理承受力的。”[65]莫言“把丑的描写当作一种无可阻挡的强烈欲望,发展到了‘毫无节制’的地步。他把遍布于自然界的丑作为一种神圣的炫耀,使一般阅读者感到的不是滑稽与可笑,而是恐怖与恶心”,“使传统的人伦道德黯然失色”[66],这种“以把玩的心态、欣赏的目光、赞美的姿态,甚至是歌唱的情怀去诗化丑,这不仅表明主体对丑情有独钟的特殊偏好,而且也是对纯洁艺术的作贱与对无辜读者的亵渎”[67],“充满着一种对旧有审美观念的亵渎意识”[68],“无法实现文学艺术应有的社会功能。”[69]甚至可以说,莫言是“在反文化的旗帜下干着文化的勾当。莫言在亵渎理性、崇高、优雅这些神圣化了的审美文化规范时,却不自觉地把龌龊、丑陋、邪恶另一类负文化神圣化了,也就是把另一类未经传统文化认可的事物‘文化化’了。因此虽然偶像的面具替换了,但膜拜的仪式和情感的虔诚并没有丝毫的变异,莫言那种精神被奴役的本质依然如故,依然充当文化的奴隶。”[70]

其四,具有开创性——开辟了审美的新途。

从现代美学观念来看,莫言长篇小说的审丑具有开创性——开辟了审美的新途:它“将人世间最被忽略、最被遗忘、最使人难以启齿的瞬间,统统还原了”,“一切典雅之美和静穆之美都消失了”[71],它“向传统的审美观念挑战,打破审美趋向的单一性和同一性,造成美与丑在艺术世界内的‘生态平衡’……把丑的意向和形象与美的意象和形象作一个尖锐的对比,这种掺和、团结,不仅是审美领域内的撞击后果,它也带来了语言学领域内语言色彩由于强烈的高反差所形成的修辞手法的突破”,“是一种对现代物质文明下的变态美学观念的反讽和对原始生存状态的美学精神的眷念的‘后工业社会’人的超前审美意识的裸现”,“读者只要阅读思维方式加以改变,转换一下视角,从丑的负面来观察丑,也许会得出另一种感觉和印象”,并且只有“在阅读过程中不断的转换,才能得到最后审美价值的确证。”[72]莫言“以丑为美,使美变丑的独特趣味,在表现出一种人格样式的同时使小说处处显示出狞厉的美。这种狞厉美与读者审美习惯的距离未免过于遥远……尽管这种狞厉之美正随着作者在创作上愈益的率性由情而开始令人感到厌恶,尽管与读者拉开距离也因为缺乏节制而使彼此之间的张力有绷断的危险,但莫言的小说已经在当代文坛上显示独特的价值。那不仅仅是某些艺术手法的模仿和探索。更重要的是他为中国的读者提出了一种新的审美经验”[73],“使人们能够正视现实中的丑恶和阴暗”,“表明了人类自身认识的深化”,“有着以回归自然来排拒都市文明的倾向”[74];“莫言以极端的‘审丑’客观地表现社会、表现人生,最大限度还原真实。他毫无顾忌地描写污秽、肮脏、恶心的对象,既是对传统审美观的挑战,更是通过这些具有强烈刺激性的语言来吸引读者注意,从而更加有力地对制度的残酷、人心的冷漠、人性的缺失进行辛辣的讽刺和批判。”[75]


[1]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页。

[2] 孙郁:《莫言:与鲁迅相逢的歌者》,《当代作家评论》2006年第6期。

[3] 王金城:《文本重复:莫言小说的内伤与内因》,李斌、程桂婷:《莫言批判》,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57页。

[4] 莫言:《莫言文集·酒国》,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13页。

[5] 莫言:《莫言文集·酒国》,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20页。

[6]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页。

[7] 张光芒:《莫言的欲望叙事及其他》,《文学报》2007年10月25日。

[8]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9页。

[9]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3页。

[10]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

[11]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页。

[12]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13] 莫言:《莫言文集·酒国》,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71页。

[14] 莫言:《莫言文集·丰乳肥臀》,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33页。

[15]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16]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17]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18]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19] 王干:《反文化的失败——莫言近期小说批判》,《读书》1988年第10期。

[20]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7页。

[21] 参见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22]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96—297页。

[23]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07页。

[24]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

[25]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

[26]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1页。

[27]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65页。

[28]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4页。

[29]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2页。

[30]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4页。

[31]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10页。

[32]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4页。

[33]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4页。

[34]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5页。

[35]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5页。

[36]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书,第155页。

[37]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页。

[38]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48页。

[39]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1页。

[40] 莫言:《莫言文集·酒国》,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13页。

[41]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3页。

[42]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2页。

[43]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

[44]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

[45]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0页。

[46]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02页。

[47]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1—252页。

[48]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52页。

[49]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53页。

[50]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02页。

[51] 莫言:《莫言文集·红高粱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12页。

[52]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9页。

[53]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页。

[54]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85页。

[55] 莫言:《莫言文集·食草家族》,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6页。

[56] 莫言:《莫言文集·酒国》,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15页。

[57]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58]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59] 杨联芬:《莫言小说的价值与缺陷》,《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1期。

[60]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61] 朱向前:《新军旅作家“三剑客”——莫言、周涛、朱苏进平行比较论》,《解放军文艺》1993年第3期。

[62]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63]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64]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65] 季红真:《现代人的民族民间神话莫言散论之二》,《当代作家评论》1988年第4期。

[66]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67] 王金城:《从审美到审丑:莫言小说的美学走向》,《北方论丛》2000年第1期。

[68]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69] 王金城:《从常态到变态:莫言小说的性爱诉求》,《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2年第1期。

[70] 王干:《反文化的失败——莫言近期小说批判》,《读书》1988年第10期。

[71] 孙郁:《莫言:与鲁迅相逢的歌者》,《当代作家评论》2006年第6期。

[72] 丁帆:《亵渎的神话:〈红蝗〉的意义》,《文学评论》1989年第2期。

[73] 颜纯钧:《幽闭而骚乱的心灵——论作为一种文学现象的莫言小说》,《当代作家评论》1988年第3期。

[74] 张学军:《莫言小说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齐鲁学刊》1992年第4期。

[75] 王霁雪:《大学生如何评价莫言获诺奖——莫言获诺奖对大学生的影响研究之一》,《名作欣赏》2014年第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