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闻急讯子明定计

等姚氏姊妹围去看时,虽只能瞧出大致轮廓,但那一者裙袄、一者澜衫,一抱琵琶、一提长剑的形象,分明就是她们昨夜的装扮,不觉就都红了脸蛋。

姚英子眉眼弯弯,左看右看,却一面捂着手背,一面悄哼出声:

“人家的眼睛哪有那般大,眉毛也没那么弯呀,六爷分明就是在乱画的。”

姚梦梦斜眸嗔她道:“你呀,真真傻人有傻福,还不快去打水伏侍六爷洗漱?”

“哦。”

姚英子乖乖应了便往外走,已上了游廊却又突然倚门回眸:

“姐,那你呢?”

“我...我要帮六爷更衣啊。”

姚梦梦掩口一笑,柳腰轻旋,挑帘进了里间。

“......哼~”

姚英子一双凤目瞪得溜圆,恨恨跺了跺脚,还是打水去了。

姚弘旭自离京南下之后,为了省事,中衣就只在出汗洗澡的时候才换了。

如今既又有了丫鬟,他也乐得从善如流,任由姚梦梦为他宽衣解带,由内到外、由下到上都换了个干净。

等姚英子提水回来,正撞上姚梦梦抱着衣服出门,但只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瞧她一眼,便匆匆掩面而去,连腮带耳都是通红一片。

姚英子怔了一怔,忙挑帘进里间一瞧,便见姚弘旭正在床前低头系着腰带,面上十分清爽松快。

理论经验丰富的姚英子蓦然惊呼出声:“六爷,你...你好快呀!”

这丫头怎么血口喷人呢?!

姚弘旭登时满头黑线。

只是他刚要分辨,外头便有小丫头敲门,说傅恒寻自己出去。

他只得瞪了眼耳垂红红、目光躲闪的姚英子,便匆匆披衣出了二门。

早候在那儿的傅恒忙上前行礼,又拉他避开了门上小厮,方才低声回道:

“六爷,我下午在城外见着姜铎了。

他领着两三个马甲,都是一身便服,混在人群中看着咱们搭棚施粥,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走。”

姜铎,雍王府长史(从三品),四伯的心腹策士!

姚弘旭心中一凛,眉头不禁打起结来。

傅恒见之忙道:

“六爷放心,我往日少随王爷出行,只有一次在宫门外远远见过他随雍王爷出来,观他今日模样,也的确未认出我来。

而且他们几人虽衣着洁净,但马蹄行经时仍有湿沙斑斑,足见是刚过了黄泛区,下马扬州该不超过一日工夫。”

姚弘旭仍是蹙眉:

“四伯钦差仪仗出京,必有礼部官员相送。

途径直隶、山东时,还有督抚参拜并遥祝圣安,他也非得亲自出面不可。

如此满打满算,他总得过了济宁才好换行陆路,加速南下。

这样一来,他能快上几日?”

傅恒早已算过,当下便回:“若轻装简从,日夜兼程,最多能快上五日。”

“五日...那也就是说,最坏的情况下,咱们就只剩下五六天的工夫了。

而且那姜铎虽不认识你们,却肯定认得我的......”

姚弘旭稍作沉吟,便径直吩咐道:

“明日一早就去给汪朝宗递份拜帖,我要先与他谈谈。

还有,等不及冯天来的消息了,让高泰、常保即刻准备,明日午错动身,我要亲自去一趟金陵!”

傅恒迟疑:“可林盐政处还未说通,汪、薛两家只怕难以就范。”

姚弘旭挤出些笑意:“我已有法子了,恒九哥去做就是。”

傅恒不再多问,领命而去。

姚弘旭心事重重地折返回宅,就要去寻林如海摊牌。

但经过灯烛辉煌的官邸穿堂时,却正撞见林如海孤身坐在当地,潮烟一口接着一口,烟雾缭绕中越发显得形容清癯,神态疲惫。

东面书房房门大开着,有丫鬟们抱着铺盖之类的在进进出出。

姚弘旭微微讶然:“姨爹这是......”

林如海抬了抬眉:“是子明啊,今儿赈灾子明做得不差,你也辛苦了,早点去休息罢。”

“姨爹过誉了,在其位则谋其职,这原都是我该做的。”

姚弘旭笑着摆手谦辞,却并未依言抬步。

他打量过林如海双腿箕张,有损仪态的坐姿,还有那疲惫憔悴的面容,不由恳切劝了句:

“如今妹妹尚且年幼,国事日益繁杂,姨爹也要善加保养才好啊。”

看着眼前满脸关切的青年,林如海不禁心头微暖,仿佛脑中父慈子孝的形景真的现于了眼前。

微微的沉默之后,他待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剧烈喘咳。

自己这翅膀可别就给他扇死了啊。

姚弘旭吓了一跳,忙探身给他抚背,又从丫鬟手中接过温茶给他喝了。

足足过了半炷香,林如海才渐渐平复了呼吸,苍白的脸上也复现几分血色,随手攥住了巾帕,一面笑说自己无事,而后促膝轻叹道:

“我在京为官六载,与你姨妈、妹妹聚少离多,实有负她们多矣。

年前虽得圣上隆恩,着我赴任扬州,但因年儿之亡反又累她们心伤.......”

贾敏和林如海竟分居了六载?

是了,京官食俸十年才准告祭祖、父,食俸六年才准告假省亲,林如海能回个一两次都已经是圣眷优隆了。

至于贾敏为何不去京城......想来是黛玉年幼体弱,不耐奔波,她自然只能在家养育女儿。

如此正也解释了,为何原著里黛玉上京时,分明是初到荣国府的模样。

姚弘旭目光微闪,正觉豁然,又听林如海继续道:

“不过你来了这几日,她们倒比素昔开颜不少,可见这也是子明与我家的缘法了。

你姨妈性情娇矜,又敏感多愁,如今正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旁人的劝慰。

但如此思虑久则伤身,实叫我忧心如焚......

子明你身份尊贵,又与她投缘,还望能稍稍解劝一二。”

姚弘旭语气为难:“侄儿不知姨妈因何生气,便是想劝也无从下手啊。”

林如海默然半晌,还是沉吟着道:

“倘若某县有个罪犯,原无伤人之意,无心伤人之后也并不致死,可那受害人却身患隐疾,两相交攻之下不幸离世。

但旁人尽皆不知,唯那县令知道,他却该如何判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