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院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在铜镜表面投下冷青色的光晕。陈雨眠盯着工作台上的朱红丝绦,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是从镜钮解下的第三十七根纤维。电子显微镜显示每根丝线都由七股蚕丝螺旋缠绕,浸染工艺明显带有波斯特征。云响赤足蜷在明代官帽椅上,正用残缺的指尖拨弄硅胶滚轮,裙摆的破口露出小腿上细密的冰裂纹。
“小郎君可知永新公主最喜何种染料?“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陶器共振的嗡鸣。不等陈雨眠回应,便用修复刀划破手指——没有鲜血,只有靛青色的液体渗出,在宣纸上洇出孔雀尾羽般的纹路。
缅因猫衔蝉突然从百宝柜跃下,叼走染血的宣纸。陈雨眠这才注意到,它银灰色的毛发间浮动着青铜色光点,像是沾了未清理的铜锈。
“这是唐代的绞缬法。“云响将染液滴入青瓷笔洗,水面顿时浮现出长安西市的街景:“用刺桐花汁混入螺钿粉,可保千年不褪。“她残缺的左手小指突然伸长,化作细长的点翠笔,在丝绦上勾勒出北斗九星图。
陈雨眠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点开直播平台推送,赫然看见云响昨夜修复铜镜的画面正在热搜榜首——标题是《神秘少女徒手净化千年邪镜》。镜头里的云响背对监控探头,发间木簪在某个角度竟与永新公主墓出土的鎏金步摇完全重合。
“林主任三分钟后到。“他快速翻看舆情分析,“网友认为这是新型全息投影营销。“
云响歪头凑近屏幕,陶土睫毛扫过摄像头:“何为...投影?“突然弹出的美颜特效给她加了兔耳滤镜,缅因猫吓得撞翻宋代梅瓶。陈雨眠伸手去扶,却听见裂帛般的弦音从瓶口溢出。
那是《凉州词》的变调。云响脸色骤变,陶土裂纹瞬间蔓延至脖颈:“有人在用箜篌共鸣术追踪我们。“
地下室的排风系统突然倒转,抽走的空气中浮现金粉状的颗粒。陈雨眠的修复刀自动飞向陈列架,刀尖指向那尊断弦的唐代螺钿紫檀阮咸。衔蝉背毛炸起,瞳孔里映出三个正在逼近的红外光点。
“从安全通道走。“陈雨眠抓起工作台上的鱼脑冻青瓷片,“这是宋代官窑残器,能干扰...“
玻璃爆裂声打断了他的话。三个黑衣人破窗而入,防毒面具上绘着饕餮纹。为首者举起形似鲁班尺的仪器,蓝光扫过处,陈列架上的陶俑纷纷龟裂。
云响突然旋身起舞。褪色的破裙在仪器蓝光中翻飞,露出腰间银壶上錾刻的舞马。她的足尖点过满地瓷片,那些宋代青瓷竟发出编磬般的清响。黑衣人踉跄后退,仪器显示屏炸出火花。
“是《破阵乐》的踏歌!“陈雨眠认出这是祖父笔记里记载的唐代音攻术。他趁机掷出青瓷片,锋利的断口精准切断领头者的安全绳。
衔蝉发出龙吟般的低吼。它吞下一片飞溅的防毒面具碎片,银灰色毛发瞬间转为青铜色。黑衣人腰间的玉带钩突然活过来,化作毒蛇缠向云响脚踝。
“小心!“
陈雨眠抄起热风枪横扫,三百度热流擦着云响的陶土手臂掠过。黑衣人趁机甩出飞虎爪,钢索缠住工作台上的铜镜。云响残缺的手指突然伸长,像陶土藤蔓般缠住镜钮。
时空在那一刻出现裂隙。铜镜表面浮起血雾,映出华清池畔的夜宴。陈雨眠看见永新公主正在给安禄山斟酒,鎏金执壶里淌出的液体泛着熟悉的靛青色。舞姬们旋转的裙摆下,藏着淬毒的匕首。
“原来是这样...“云响的陶土身躯开始透明化,“公主在酒中混入绞缬染料,用肤色变化判断叛军。“
黑衣人趁机掷出烟雾弹。等陈雨眠挥散迷雾,只见衔蝉蹲在破碎的窗前,口中叼着半截朱红丝绦。铜镜不翼而飞,地板上留着带西域香料味的脚印。
手机再次震动。直播间弹幕突然刷出成片的梵文,云响触碰屏幕的瞬间,那些文字化作金粉渗入她的裂纹。陈雨眠看见她后颈浮现出完整的北斗九星图,第八颗星的位置正是修复院坐标。
“他们带走的只是镜像。“云响抚摸着缅因猫的背脊,青铜色毛发逐渐褪回银灰,“真正的海兽葡萄镜,昨夜就被衔蝉藏进了三彩罐。“
陈雨眠转头看向陈列架。那尊胡人牵驼俑的骆驼眼中,正泛着熟悉的铜锈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