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滩打翻的钢笔墨水，顺着图书馆的落地窗缓缓渗透。顾晓晓缩在三楼自然科学区的角落，指甲深深掐进《专升本英语真题》的塑封封面。成绩单上“未通过“三个宋体字正在渗墨，把第47页的完形填空题染成扭曲的蚯蚓。
“同学，这个位置有人吗？“
清冽的声线惊得她猛然抬头，撞进一片流动的星云里。男生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运行着天体模拟程序，蓝紫色星尘在虚拟宇宙中螺旋攀升，将他瘦削的下颌线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晕。
王晖的白球鞋尖沾着暗红色黏土，在磨砂地板上拖出断续的轨迹。那是天文台后山特有的红砂岩，混着昨夜雨水，在他鞋面凝结成宇宙尘埃般的颗粒。顾晓晓闻到潮湿的泥土气息里掺着松木香，看着他怀里的《恒星大气理论》书脊被翻出毛边，突然想起自己那本被继父撕碎的《星空观测指南》。
三颗薄荷糖从男生敞开的外套口袋滚落，在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顾晓晓慌忙蹲下，颤抖的指尖触到其中一颗糖纸的棱角——那是种奇特的触感，像是摸到凝固的月光。她蜷缩的脊背突然僵住，因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覆上她的手背。
“当心碎玻璃。“男生压低声音，拇指轻轻拂过她小指关节的结痂。那是三天前在餐馆打碎盘子时留下的。
顾晓晓触电般抽回手，薄荷糖从指缝跌落。图书馆顶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束如手术灯般切开暮色。她终于看清男生的面容：凌乱的黑发间支棱着两根不听话的呆毛，镜片后琥珀色的瞳孔像被揉碎的夕照，右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颤动。
“王晖，研一计算机天文系。“他蹲下身，运动裤膝盖处磨白的布料擦过她的小腿，“在模拟猎户座大星云的湍流层。“袖口随着动作上滑，露出腕间一道珍珠色的疤痕，蜿蜒如被缝合的银河。
顾晓晓盯着那道疤痕，喉咙发紧：“顾晓晓，专科...“尾音消融在中央空调的嗡鸣里。她看见对方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处贴着医用胶布，边缘已经发黄卷曲。
王晖忽然抓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画圈：“知道吗？恒星死亡时会抛射物质形成星云，“温热的呼吸掠过她耳垂，“这些碎片最终会孕育新的恒星。“他掌心的茧子磨着她虎口的软肉，那是长期操作望远镜调焦轮留下的印记。
当闭馆音乐响起时，顾晓晓发现自己的成绩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用蓝黑墨水画着歪扭的猎户座，旁边标注：“今晚七点，东南方30°仰角可见。“墨迹在“腰带三星“的位置晕染开，像三滴未干的眼泪。
她鬼使神差地将那颗薄荷糖藏进钱包夹层。糖纸在黑暗中泛着磷火般的微光，背面用极小的字印着：“星光抵达地球需要穿越光年，但温暖只需要一个俯身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