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评论

长虹

前两日在天津,我译了一些邓肯的书简和谈话——咳,过去一切女性中,没有再比她使我不能自禁其热爱的。我介绍她,我恍惚觉得这是一种向她求爱的行为。

介绍邓肯,也是我对于中国妇女的义务,我介绍给她们一个最先驱的朋友。

当我遇见那偶然的大小失败的时候,我常自问:我曾有几次同“自然”竞走?

当那“自然”把他的命运给与我的朋友的时候,我便发喊道:“我来救你!”但是看呵!他,我的朋友,不可移动地被那最大的决定决定了。

我将没有完篇的时候吗,这一本悲剧超于浮士德以上的,一个人在同自然比试他们的力量?

科学能不能把这本悲剧涂抹了,换成一本喜剧?

征服自然的科学——是的,这里的征服,这里的自然,他们是有多么大的含义?

在艺术的世界,“自然”是我的表现。

映在什么镜子里,我有什么形态。我不毁誉镜子,是我的达观。镜子反来同我吵嘴,不太无聊了吗?

参加过狂飙运动的文艺作者,以朋其为最右倾。我想起这个,是因为艺术学院这几晚在演他的剧本:《他的兄弟》。

歌德和拿破仑,如不生在罗曼的时代,也没有少年成功的道理。

把我的全人格放在北平,他也许会逐渐衰落下去。因为在破瓶中装水,没有装满的时候。

天津,他像是我的少子,他却成了纨绔子了。他使我伤心,不下于那些最使我伤心的人。

是冬天了。卖了照相机,买话匣了吧。坐在屋里听音乐,不是野外摄风景的时候了。以耳代目——

女子仍是爱中心主义者。

我的那个最好的朋友,她曾想卖了脚踏车买话匣子。她说她对于脚踏车已经没有热情了。

我对于我的那副照相机,也许根本就没有爱过。

缺点也有美的。

一年来的文艺界,完全是一片沙漠了。

我的文字生涯,已经达到过一次高潮了。我的演剧运动,才还像小孩子学步走——所以笑我的人可骂,骂我的人可笑。

若说我的做事,——不如说,那个做事的我,也许还没有未世呢!

二九,一一。

(长虹:《每日评论》,1929年12月9日《北平日报》“北平日报副刊”第14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