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小城总笼罩在细雨里。
林知夏抱着一摞《插画技法解析》冲进图书馆时，发梢的水珠正顺着脖颈往下滑。她抖了抖印着猫咪图案的透明雨伞，帆布鞋在水磨石地面蹭出细小的声响。自习区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阳光穿透雨雾斜斜照进来，在木质桌面上切出一道金边。
正要落座，却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从书本里抬起头。他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睫毛上还沾着雨丝，像是刚从雨幕里走出来。
“这里有人吗？”林知夏轻声问。
男生推了推眼镜，露出清瘦的侧脸。他的右手指节敲了敲桌面：“没有。”
落座时，林知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油墨的气息。书架隔断了雨声，空气里只剩翻书的沙沙声。她偷偷瞥了眼男生面前的书——《百年孤独》，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书签，边缘泛着褐黄。
时针指向三点时，男生忽然合上书。林知夏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浅色疤痕，蜿蜒着爬上腕骨，在冷白的皮肤上像条休眠的小蛇。
“闭馆了。”他起身时，声音比雨声更轻。
林知夏这才发现大厅的灯已调至暖黄。她慌忙收拾画具，夹在笔记本里的钢笔滚落到地上。男生弯腰去捡，两人的指尖同时触到笔身。温度从相触的瞬间炸开，林知夏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你的书签。”她捡起飘落的梧桐叶递过去。
男生怔了怔，指尖擦过她掌心：“谢谢。我叫江叙。”
第二天同一时间，林知夏又在老位置看见他。这次江叙面前多了两杯热拿铁，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榛果味，图书馆楼下买的。”他推过其中一杯，“看你昨天对着价目表发呆了三分钟。”
林知夏的耳尖发烫。奶泡在杯口画出心形，甜味混着咖啡香漫开。江叙翻开《博尔赫斯全集》，书页间的梧桐叶轻轻颤动。
“你总来图书馆。”她搅拌着咖啡，“是学生吗？”
“大三，主修计算机，辅修植物学。”江叙的钢笔在书页空白处画了片三裂叶，“你呢？”
“插画系，大二。”林知夏翻开速写本，露出未完成的绣球花，“在找写生灵感。”
江叙的目光落在画纸上。他的手指悬在纸面上方，却没有触碰：“绣球花适合用渐变水彩，像这样——”他抽出自己的素描本，翻到夹着干枯绣球标本的那页，“花瓣边缘要留出透气的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绽开细小的花。林知夏盯着江叙手腕的疤痕，想问却又咽下。江叙突然合上本子，推来一张便签：“梧桐巷有家旧书店，老板收养了七只流浪猫，或许你会喜欢。”
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末尾画了只歪头的小猫。林知夏把便签夹进笔记本时，听见江叙轻笑：“明天同一时间，我可以带你去。”
雨声渐密，图书馆的顶灯次第亮起。林知夏收拾东西时，瞥见江叙悄悄把她掉落的橡皮塞进了自己口袋。
出馆时雨势稍歇，梧桐叶上的水珠滴在江叙的白衬衫肩头。他撑开黑伞，伞骨倾向她这边：“往我这边靠些，别淋湿了画具。”
林知夏闻到他领口更浓烈的皂角香，混着潮湿的泥土味。伞下的空间很小，她能听见江叙均匀的呼吸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明天见。”分别时，江叙从口袋掏出颗薄荷糖，“书店的猫很挑人，含着这个去，它们会更喜欢你。”
糖纸在路灯下泛着银光。林知夏剥开糖放进嘴里，清冽的甜味漫开时，江叙已转身走进雨幕，白衬衫的背影渐渐模糊，唯有那道腕间的疤痕，像枚小小的月牙，烙在她发烫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