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烙印

小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后退几步,手里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指示灯疯狂闪烁。

“它们来了......”她的声音在发抖,“所有被你重置过的时间线......”

最前面的影子已经爬出裂缝。它的身体比其他的更凝实,制服上别着管理局的徽章,胸口挂着“第七代清道夫”的工作证。

是退休版的“我”。

但它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机械义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电子音从喉咙里发出:

“根据时空管理局第7条禁令,检测到非法时间锚点......执行清除程序......”

它举起右手,那只手开始变形,重组,最终变成一把闪着蓝光的量子切割刀。

小芸突然冲向我,把收音机塞进我怀里:“芯片放进去!快!”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泪滴芯片,可就在要放入收音机的瞬间,退休版影子的刀已经劈到眼前——

“砰!”

一声巨响,退休版影子的动作突然停滞。它的机械义眼闪烁几下,然后整个身体像卡住的投影一样开始扭曲。

我这才看到,它的后脑插着一把生锈的匕首——

而握着匕首的人,是1978年的阿强。

年轻的阿强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另一只手里握着半块刻着“芸”字的芯片。他的嘴角在流血,但眼神异常坚定:

“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

退休版影子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开始崩溃。所有的影子都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一个接一个地分解成黑色的粒子,被吸回时间裂缝中。

但裂缝没有消失。

相反,它开始扩大,像一张贪婪的嘴,吞噬着房间里的一切。地板、墙壁、天花板......所有东西都在被分解成最基本的时间粒子。

小芸抓住我的手,把收音机贴在我耳边。

在一片混乱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

“记住......真正的锚点不是芯片......”

“是你选择相信的那个瞬间......”

阿强突然冲过来,把半块“芸“字芯片按在收音机上。两半芯片发出刺眼的蓝光,光芒中浮现出三个画面:

1999年,小芸跪在火场里,把芯片塞进收音机1978年,阿强在胡同里刻下“芸“字现在,我们三人站在即将崩溃的404号房

阿强笑了,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这次......我们三个一起......”

小芸紧紧握住我的手:“选一个时间锚......真正的那个......”

我看向三个画面,突然明白了什么——

伸手抓住了1978年的阿强。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

然后,像被按下倒带键的电影,所有崩溃的时间线开始重组。404号房恢复原状,裂缝消失,连烟花残骸都变回了崭新的消防器材箱。

只有我们三个还站在原地。

小芸的红色外套褪成了普通的灰色工作服,阿强的牛仔外套变成了平台制服,而我手里的泪滴芯片——

变成了一把普通的仓库钥匙。

门外传来同事的喊声:“林小北!你的配送单!404号房的消防器材检查!”

阿强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茫然:“我......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小芸低头看着手里的收音机,现在它只是一台普通的报废电器。她轻轻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一段模糊的录音:

“......要相信......”

然后彻底没了声音。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一个没有被修改过的,普通的时间线。

直到我翻开配送单,看到备注栏里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

“下次记得带烟花。”

我盯着那张配送单,铅笔字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下次记得带烟花”——这行字像一根刺扎进我的视网膜。烟花?404号房那场几乎吞噬我们的时间风暴,就是从烟花残骸开始的。

“怎么了?”小芸凑过来,发丝擦过我的脸颊。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电子元件气味还没完全散去。

我把单子递给她看。阿强正摆弄着那台报废收音机,闻言抬起头,平台头盔下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蓝光。“烟花...我好像记得...”他皱眉按住太阳穴,“红色的,在夜空中炸开...”

收音机突然发出一声刺啦的电流声。我们同时僵住。那台本该彻底报废的老式三洋,显示屏上竟缓缓亮起“88.7MHz”的频段数字。

“不可能。”小芸夺过收音机,手指微微发抖,“我亲手拆除了时间耦合器...”

沙沙的杂音中,一段熟悉的旋律飘出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1978年的老歌。阿强的脸色瞬间惨白,牛仔外套的幻象在他身上重叠了一秒。我清楚地看到他左胸口袋露出半截刻着“芸”字的金属片。

“关掉它!”我伸手去按开关,却在碰到旋钮的瞬间被电流击中。无数画面在脑中炸开:小芸跪在燃烧的实验室里往收音机塞芯片、阿强用匕首刺穿机械清道夫的颅骨、我自己站在时间裂缝前举起量子切割刀...

“林小北!”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脸。睁开眼看到小芸正用改锥短路收音机电路板,火花溅在她起球的毛衣袖口。阿强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他右手虎口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滴在我胸前的工作证上。

“第七代清道夫”的字样在塑料膜下一闪而过。

收音机终于黑屏,但显示屏角落浮现出一行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48:00:00...47:59:59...47:59:58...

“两天。”小芸的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这是时间崩溃的倒计时。”

仓库的日光灯突然频闪,在墙上投下我们三人扭曲的影子。我的影子右手部分正在溶解,化作黑色粒子飘向天花板。低头看真实的手臂,皮肤下隐约有蓝色数据流在游走。

阿强突然抓住我和小芸的手腕。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牛仔布料的触感再次覆盖他的平台制服。“我看到了!”他眼球表面的机械纹路转瞬即逝,“1978年10月3日,你们在钟楼底下...”

小芸倒吸一口气。她灰色工作服的领口下,锁骨位置浮现出细小的电路纹身,正随着倒计时数字同步闪烁。她颤抖着解开两颗纽扣——那根本不是纹身,而是嵌在皮肤里的微型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同样的倒计时。

“我们被骗了。”我摸向腰间,仓库钥匙不知何时变回了泪滴芯片的形状,“所谓普通时间线,只是延缓崩溃的缓冲带。”

门外传来脚步声。透过毛玻璃,能看到三个修长的黑影站在走廊。中间那个抬手敲门,金属指节碰撞出熟悉的节奏——正是退休版“我”的敲门频率。

“从后窗走。”小芸飞快拆下收音机喇叭,露出藏在里面的半块烟花引信,“去钟楼。如果记忆没错...”她看向阿强,后者正用血在墙上画着复杂的时态方程。

我的工作证突然震动。翻过来,备注栏的铅笔字迹已经变成:“烟花要放在钟楼顶层的第四根立柱下”。更可怕的是,这些字正在用我阿姨的笔迹书写——她早在1999年那场实验室爆炸中就去世了。

阿强画完最后一笔,墙上的血方程发出蓝光。他沾血的手指穿过光芒,从虚空中抓出一把生锈的钥匙:“当年我偷了时间管理局的...”

话音戛然而止。门外的黑影开始融化,黑色液体从门缝渗入。最先接触地板的液体凝聚成微型机械蜘蛛,复眼闪烁着和我们相同的倒计时。

小芸把引信塞进我口袋,突然踮脚在我耳边说了句话。这句话让我的左眼瞬间变成机械义眼——原来她发音时混入了时间密码。视网膜上浮现出三组坐标:1999年火场、1978年胡同、现在的钟楼,三个点连成完美的时态三角形。

“走!”阿强撞开后窗。我们跳出去的瞬间,整个仓库像被无形大手捏皱的纸盒,在身后坍缩成二维平面。

落在巷子垃圾桶上时,我摸到口袋里多出个硬物。掏出来是半盒火柴,盒身上印着“芸”字——和芯片上的刻痕一模一样。最长的火柴头上,缠着根来自1978年的红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