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胥吏改革
- 张居正魂入万历帝:重构大明
- 大白圭
- 2927字
- 2025-05-25 14:00:44
如今大明朝的税收之中,绝大部分来源于田赋。
当下的田赋征收虽然比嘉靖、隆庆年涨了许多,可还是没有达到朱翊钧想要的富国强兵。
强兵的花费巨大,那是用金、银堆砌起来的。
但是田亩数量就这么多,即便加上隐瞒的那些也只是让国库稍稍好一些,依然远远不够。
而且,由于一条鞭法的持续推行,百姓需要将粮食、布匹等实物兑换成白银以来缴税。
但白银现存的数量,不足以应对这样大规模的兑换。
银贵物贱这一苗头,已经开始浮现。
百姓的负担之前看似减轻了,而实际换成银子来缴税却是依然沉重。
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仍旧是一条死路。
朱翊钧很清楚当下国情的弊端。
可凡事难以周全,唯独在不断改进的过程中遇阻破难,才方能长久。
如今除了国内的银矿,至于其它来源那就只有海外。
当下东南诸地虽然已不受倭寇袭扰,可那些倭寇悄然退回了海上,并没有消失。
倭寇在海上作乱,导致与海外的贸易并不稳定,从而白银的流入长久以来都是波动的状态。
若是让水师出去清除海上倭寇,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当下的大明,承担不起这笔费用。
朱翊钧心里清楚这些,所以才会让林若溪出宫,也是想探一下大明商业的实情。
是否可以在商业上再收取一笔税收,以来填补田赋上面的不足。
如今商业税收与田赋比起来,微乎其微,其可提升的空间巨大。
更何况这些商人手中掌握着大量的银子,这也是朱翊钧最需要的。
……
三日后,万顺甫终于进了京。
朱翊钧已经等了他许久。
在早朝上由吏部宣读了对万顺甫的任命之后。
当下的都察院已经完全由右都御史万顺甫掌管。
早朝下了,朱翊钧将这位受了多年气的功臣叫来乾清宫。
正殿内,万顺甫万分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一步招来横祸。
“微臣,万顺甫,参见皇上……”
“行了,起来吧。”
朱翊钧抬抬手,“赐座!”
一小太监赶忙搬了一张椅子放在了大殿一侧。
“谢皇上!”万顺甫欠着屁股坐了椅子的一条边。
“万爱卿,你做济南府知府也是多年了,想必你是了解的,那给朕说一下济南府的情况。”
朱翊钧看了一眼坐姿别扭的万顺甫,抿嘴一笑。
万顺甫猜到会有这样一问,已经是提前准备了一份念稿。
这份念稿又让多位师爷逐字审查,最终确认无误之后,万顺甫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直到入京前一天,他还在重复背诵,哪怕已经是倒背如流,丝毫不敢懈怠。
生怕御前说错一句,惹得龙颜大怒。
万顺甫极为恭敬的躬身,缓缓道:“臣蒙皇恩牧守济南,夙夜兢惕,今谨奏济南府诸事,伏乞圣鉴。
济南地属齐鲁,膏壤千里。
今岁风调雨顺,二麦丰登,秋粮亦收成有望。
境内河道疏浚得宜,黄河、小清河未生泛滥,民得耕稼之利。
税赋依“一条鞭法”悉数完纳,府库岁入银两计十一万三千两,粮二十八万石,皆按例解送户部,无分毫亏欠。
府城为南北通衢,商旅络绎,历城、章丘等处市集繁盛,绸缎、铁器、陶瓷诸货流通不绝。
臣督率僚属,平物价、禁奸猾,市井颇称安定……”
万顺甫从济南府的农桑及税赋,还有商贾及百工、文教及科第、刑名与治安、民生与赈济等各个方面一点点儿阐述。
朱翊钧听了心中暗叹:“看来这万顺甫是下了大功夫!”
济南府这些实情,在奏章上已经汇报上来,但万顺甫说得认真,明显是准备了多日。
朱翊钧也不想浪费这位新右都御史的一份苦心,只能是耐心听着。
书案上的茶杯换了三盏,万顺甫终于说完。
朱翊钧“嗯”了一声,问道:“之前长清县王家上报的田亩数与黄册上的田亩数相差巨大,这是为何?”
他准备了这么多,第二个问题就被问住了。
这种事情何止长清县王家一户,全济南府上下,各个乡绅都多多少少有所隐瞒。
万顺甫急得满头大汗,心里虽如明镜,却有口难言。
“是不是在长清县丈量田亩时,有所隐瞒?”朱翊钧提醒了一句。
万顺甫听出这事无法隐瞒,思忖再三后无奈叹了口气。
他缓缓起身,如实禀报:“回皇上,四年前全国丈量田亩,长清县王家确实有所隐瞒。
就在今年,知县要重新丈量田亩,矫正田亩数,导致发生了后面的那些事,微臣罪当其冲,还望皇上责罚。”
“朕知晓你的苦衷,朕不怪罪你。”
朱翊钧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又道:“坐下回话就可。
朕问你一件事,那长清县知县在四年前丈量时,为什么会出现偏差,你如实说来,不管何事,朕都不会怪罪你!”
万顺甫又欠着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来。
“回皇上,原因有二。
其一,纂改鱼鳞册,王家一众乡绅买通长清县胥吏,虚报田亩数,甚至将‘顷’改为‘亩’或是将私田记录为免税的‘学田’、‘祭田’,或是将田亩转移到贫户、逃亡户名下。
其二,亦是通过买通胥吏,他们将上地改成中地,中地改成下地,或是将下地进行折亩,本是一亩五分的田,折成一亩田。”
显而易见,这一切的根源——胥吏。
朱翊钧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一县知县的任期通常是三年至五年,极少数能有五年以上的情况。
而地方胥吏多为世袭或者长年盘踞一地。
“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便是如此。
这样一来,知县虽为上官,但地方上赋税核算、司法文书、户籍管理等一些涉及乡民的事务,实际还是依靠胥吏完成。
而胥吏的背后站着的就是地方的乡绅。
吏绅的联合,已是大明朝公开的秘密。
最终的结果便是“官掌印,吏掌实”。
绝大多数知县为了仕途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暗许了胥吏做的那些勾当。
可还是有像长清县知县这样逆水向上,换来的就是暴尸荒野的下场。
这虽是个例,但知县只要触碰了地方利益集团,后果几乎都是被迫调离。
乡绅之间相互暗合,拥护出一位大乡绅,大乡绅又以所有乡绅的利益为前提,拉拢吏员,对抗不屈服的知县。
州县都是如此,省、府也是一样。
地方的乡绅集团势力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再及宗亲中又有朝中官员为靠山,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就是当地的土皇帝。
区区一个知县,如何对抗的了。
乾清宫内的君臣二人心中清楚,这所有问题的根本原因,其实就是大明的一个制度问题。
这个制度问题中的最重要一环,就是地方上的胥吏。
这个让知县头疼,又不能没有的职位,成了知县与乡民的最大阻碍。
知县代表的是朝廷,乡民代表的是基层。
朱翊钧知道胥吏在地方上权力极大,可如果没有了他们,那么作为流官的知县到了一个新地方该如何执政?
假如让知县常年治理一县,最终的结果又与胥吏何异?
大明需要改善乡绅田亩问题,就得先解决县城中的胥吏。
否则不管对地方上用任何手段,都是徒劳。
朱翊钧凝目望向万顺甫,正色道:“万爱卿你常年在地方,想必对地方极为熟悉,那朕问你,若是将胥吏归为大明官员,是否可解方才你说的那些弊端?”
万顺甫身子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愣愣地看向了朱翊钧,这还是他第一次敢于直视天颜。
“皇上,若是胥吏改成大明官员,那就得异地为官。
这样的话,胥吏就如同之前的知县一样,对地方上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更是无法掌控乡民……及乡绅了。”
万顺甫照实说了出来。
随后,又补充道:“皇上,这样还会致使朝廷支出的俸禄增加,给朝廷的压力会更大啊,皇上。”
万顺甫说的这些,朱翊钧已经思虑了好多天,而不是突发奇想。
若是将吏员改成官,朝廷对地方的管控便可加强,亦可有效的阻断胥吏与乡绅的勾连。
不过,这一想法不是朱翊钧随意一道圣旨下去就能执行。
目前先得过了万顺甫这一关,然后再经内阁几人的考验。
这可不是朝堂上争斗,朱翊钧可以放宽心,游刃有余。
这是大明国策的一次改变,朱翊钧的这一步,走的万分小心谨慎。
“万爱卿,俸禄之事暂且不说,这个总归是会有具体数目,咱们还是先谈你的第一问。”
万顺甫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
他听出皇上已经有了具体打算,并不是随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