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陈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
早在十几年前,两家就因为争夺城外的一处铁矿,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冲突。
当时,伤亡足足有几十人。
都是自家子弟,谁不心疼?
在之后。
陈家的家主崛起,势力也开始日益壮大。
而阴家却因为一些变故原因,逐渐走向衰落。
此消彼长之下,陈家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嚣张。最近几年都是明里暗里,不断地打压和蚕食对方。
“这些年,他们是越来越过分了。”
阴晚晴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他们以为,我们真的会一直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欺凌吗?”
“那也没办法。”
管家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如今的局势,确实对我们阴家不利。陈家的背后有郡丞刘钦撑腰,而且在官府和军方都有人脉,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撼动。而我们这些年家道中落,实力大不如前,若要与陈家正面抗衡,只怕……胜算不大。”
阴晚晴沉默。
她自然清楚与陈家正面冲突的风险。
但如果一直忍气吞声任由陈家蚕食鲸吞的话,那阴家就危险了。
她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福伯,”阴晚晴抬起头,目光坚定,“绝不能再继续退让下去了。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嗯,小姐您有何打算?”
阴福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阴晚晴沉吟片刻,“反击并非易事,需要从长计议。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彻底去摸清陈家的底细。”
“彻底?”阴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地说道,“陈家在穰县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耳目众多,想要彻底摸清他们的底细,恐怕……”
“难度再大,也得要去做。”
她顿了顿,“除了摸清陈家的底细之外,我们还需要……寻找外援。”
“外援?”阴福有些疑惑,“小姐是说……向其他士族求助吗?”
阴晚晴摇了摇头,否定了阴福的猜测,“普通的士族没什么用,难以与陈家抗衡。我们要找的外援,必须是……能够真正威胁到陈家根基的力量。”
“能够威胁到陈家根基的力量……”
阴福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小姐是说……官府?”
“不错!”
“哪有那么容易的,”阴福皱着眉头说道,“郡丞刘钦与陈家关系密切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想要得到官府的支持,恐怕……难!”
“刘钦与陈家勾结,狼狈为奸,这是不争的事实。”
阴晚晴语气冰冷地说道,“但是,官府并非只有刘钦一人。南阳郡也并非只有他刘钦说了算。”
阴福摇了摇头,还是不大赞同。
沉默了片刻。
阴晚晴忽地问道,“你觉得……张星落这人怎么样?”
管家皱起了眉头,半晌后才有些迟疑的说道,“我……看不太清。”
“直说!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阴晚晴拿起了桌前的小摆件,把玩着。
“这个小东西不太简单……内线有报,早上的时候,他聚集了一群流民。”阴福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阴福脸上露出一丝钦佩又担忧的神色,“这小东西的煽动力极强!他将陈氏的罪行与在场所有人的苦难联系起来,控诉陈家吃人不吐骨头,是披着人皮的豺狼!那些流民、矿工家属本就对陈家积怨甚深,被他这么一煽动,群情激奋,人人眼中都冒着火!”
阴晚晴缓缓靠回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弧度。
阴福的忧虑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此事非同小可。如果被陈氏发现,以那些人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调集家丁、甚至动用官府的关系强行镇压,那小子和民众,恐怕……”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阴晚晴的神色,“您让他打造的破甲镰刀,这件事不会让陈家把矛头也指向我们阴家?认为是我们……在背后指使的?”
阴晚晴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轻轻呷了一口。
“不会!他们没有证据。”她放下茶杯,语气平静,“我们没有直接插手,陈氏也不是一个傻子。就算他们背后有郡丞刘钦撑腰,又有锁子甲这等利器,但若无万全之策和确凿证据,就跟我们产生冲突的话,也只会落得两败俱伤,对于他们,是不划算的。”
紧接着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
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少女的发丝和衣袂。
“不过张星落,”望着沉沉夜色笼罩下的穰县城廓,少女的目光深邃,“他这把火烧起来……却未必是坏事。因为引发的不仅仅是民愤。”
阴福跟了过来,依旧不解,“你的意思是……?”
“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甚至可以说……聪明得有些可怕。所以他很清楚,仅凭一群手无寸铁、空有愤怒的乌合之众,是绝对撼动不了根深蒂固的陈家的。”
阴晚晴转过身,“所以,大概率他也会想到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力量介入进来。”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阴福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但随即便皱起眉头,“不对,两边的事情不是一个性质。若是把他定性为聚众滋事,甚至是民乱,官府不但不会帮忙,反而第一时间要弹压的就是他们啊!到时候,张星落首当其冲,铁定罪责难逃。”
“是的,所以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阴晚晴的小手托起了下巴,陷入了沉思。
两人都想不通张星落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
阴晚晴踱步到椅子旁,“福伯,您吩咐下去,盯紧张星落和他身边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之前答应供给他的那些精铁、煤炭,还有他点名要的几种辅料,继续按时按量送去,甚至可以稍稍提前一些,以示诚意。”
她补充道,“他若真有本事,所谓的十日赌约,自然会迎刃而解。甚至他想要的那个良民身份,也未必不能通过郡里的关系,替他周旋一二,算是……对他价值的认可。”
他躬身领命,声音沉稳了许多,“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严密监视,并确保物资供应不出差错。”
“去吧。”阴晚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阴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烛火轻轻跳动,光影在阴晚晴精致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卷水利舆图,但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穰县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其实已经汹涌暗流。
“呆子,你这样做到底是想图什么?”
少女蹙起了秀眉,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舆图上那代表“陈家庄园”的位置,又缓缓移向代表“官衙”的标记。
最后停留在了那条城郊通往北境的必经之路上。
“难道?”
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