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思来想去,始终难以下定决心。
猪刚鬣与敖真不解,便齐齐开口询问。
张温便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与他们听。
敖真道:“先生若是纠结,不若将保生丸与她一粒服下。
如此既能教这女童痊愈,又能省却不少的工夫,可谓一举两得。”
言未已,就见猪刚鬣插嘴反驳道:“贤弟好生糊涂!
这女童的病症虽然难治,但又不是无法医治。
而那保生丸是遇到救无可救之时用来保命的神药,怎能无端浪费在此处?”
敖真皱眉细思,发觉此言有理,便求教道:“那兄长有何见解?”
猪刚鬣没急着回答,略一思忖,斟酌了一番后便对张温笑道:“先生,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张温点头道:“你问。”
猪刚鬣道:“我等远赴此处,是为了什么?”
张温道:“驱瘟除疫,治病救人。”
猪刚鬣又问:“那这女童是不是人,该不该救?”
张温皱眉道:“自然是人,也该救。”
猪刚鬣笑道:“既然我等为治病救人而来,恰遇该救又能救之人,只需救便是了,先生还在纠结什么?”
话入耳,张温心中便生出了一丝明悟。
未待他细思,便闻猪刚鬣接着道:
“我知先生远渡重洋到此,并非真个是要修功德、行善举,而是另有目的。
但岂不闻:君子论迹不论心?
无论先生带着何种目的,终归是活了生民无数、救了病患良多。
既如此,为一病人迁延些时日又有何妨?何故计较利弊得失?
况且,常言道:欲速则不达。
先生前几日刚刚受过赏赐,即便是玉帝他老人家再怎么仁慈,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接连降下封赏。
所以,我等放慢些速度也无甚影响。
反而能教玉帝察觉我等行善举之艰难、扬天恩之不易,说不得会降下更多的赏赐也未可知。
话至此,利弊自明,还望先生斟酌。”
话说到一半时,张温便已通透,待猪刚鬣说完,张温更是羞愧不已。
只见他对猪刚鬣真诚拱手道:“若非你良言提点,我已陷入魔障矣,请受我一拜。”
话毕,躬身拜下。
猪刚鬣不敢受,赶忙将主人扶起。
敖真亦喟然道:“兄长真知灼见,真教人茅塞顿开。”
猪刚鬣哈哈一笑,又恢复那副惫懒之态,吵吵着让敖真磕头拜师。
敖真怒捶之,二人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张温笑而观之,心中则是不住感慨:虽然孔夫子还未降世,但他的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真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
随后的时日里,张温三人便一直居住在兄妹二人家中。
白日里,三人持幡周游,到处去给人诊病,但收效甚微,奇者有之,问者也有之,可求其治病者,则是一个也没有。
三人也不气馁。
只待日落归家,操持完饭食,替葵调理过身体,各自存神炼气、打坐修行,直至天明后再次出门。
如此日复一日,生活虽然寡淡了些,倒也难得的闲适安然。
芥与葵对张温三人也愈发的尊重和亲近。
不说别的,单是每日吃食中必定有肉,便足以让兄妹二人将他们视作再生父母、感激的无以复加。
而三人在芥家落脚暂住的事情,也被芥的小伙伴们宣扬出去,以致周遭野、鄙中的民户,几乎都知道此间住了三个医工。
某日清晨,张温三人照旧早起。
正吃朝食间,却忽闻门外传来稚童急切的叫门声,大声呼喊着芥的名字。
正在给妹妹喂饭的芥立刻便搁下手中的碗,飞快地跑去开门。
那小童见到芥,当即嚎啕大哭不止。
芥忙问其因由,片刻后,才从其散碎的言语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是这小童的父亲上山狩猎时受了重伤,勉强坚持到家后便一头昏死了过去,至今未醒。
其母大急,赶忙差其来芥的家中请张温前去救治。
芥听罢,教其稍安,快步走到张温身前诉说了此事,并恳求其出手相救。
张温自不会袖手旁观,取了药匣后便教小童引路,芥与二从人则一路随行。
须臾后,至其家中。
其母欲拜,张温免其俗礼,快步行至伤患身前。
只见此人半臂已失,断臂之处虽有粗麻布包扎,但仍是洇洇渗血不止。
其胸膛、脖颈、大腿,皆有创口,似被猛兽齿爪所伤,脸上更是一片血渍呼啦,已经难窥其样貌。
张温见状,赶忙解开其断臂处的麻布,用净水清洗创口。
又自药匣中取出早已配好的药粉,洒在伤处为其消毒止血。
随后,更用一块薄绢将断臂处重新包扎好,这才开始着手为其清理余下伤口。
一旁小童自顾自垂泪,其母更是忧心忡忡,但母子二人皆不敢言语,恐耽误张温救治。
直到张温起身净手,母子二人才赶忙上前询问。
张温道:“勿要担心,性命已是无碍,片刻后或可醒来。”
母子二人这才心中稍安,随后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少顷,只听那伤患先是痛哼了几声,而后便开始无意识的胡乱挣扎,口中更是惊恐的喊道:“别吃我、别吃我!”
张温赶忙上前查看,并施法将其制住。
却见这人虽身不能动,但口中却仍是不停的惊呼着“大仙莫吃我、饶我性命”云云,显然是惊吓过度,导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张温不敢再放任,恐其神智遭受难以挽回的创伤,只好捏住其后颈穴位,教其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事毕,张温不由皱起了眉头。
从此人的无意识的只言片语中,他听出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却在此时,这户人家的大门也被急促的敲响。
小童去开门后,便见七八号男男女女仓促的一起涌入院中,开口便问小童的父亲是否已经归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这些人更是一拥上前欲入里屋,似有急事要问伤患。
却被小童母亲给阻住,并告知他们自家良人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云云。
闻此,这些人顿时慌了,一个个又惊又恐,霎时间变了脸色!
更有甚者更是站立不稳,身子一软便跌坐在地,紧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小童之母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将其扶起后,又问其因由。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一通的解释,才总算是弄明白了他们如此恐慌的原因。
原来自家良人并非独自上山打猎,而是与五名好友结伴而行。
可如今,却只有自家良人独自重伤归来,其余几人尽数不知所踪。
若非是自己差小童去请医工恰好被人撞见,其余人的家眷还仍就被蒙在鼓里、殷殷盼望自己家人平安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