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张温刚刚结束打坐,便有生意找上了门。
芥去开了门,来人是一清瘦老翁,甫一见到张温,当即笑呵呵的拱手施礼。
张温还礼问曰:“老人家寻我何事?”
老翁道:“老妻久病,欲求君子前去问诊。”
猪刚鬣插嘴道:“既然久病,怎地早不来求诊,却要拖延到今日?”
老翁倒也坦诚,讪笑道:“先前也曾求医无数,白白浪费了许多钱财也不见好。
昨日闻得君子事迹,知道是个有本事的高人,特此来请。
还望几位君子海涵。”
人的名,树的影。
昨日人前显圣一遭,效果远好过辛勤游方数日。
张温笑道:“无妨,此乃人之常情也。
既有病人,勿教多等,还请老丈头前带路。”
话毕,取过药匣背在身上,带着二从人随老者一同上路,不多时,便至老者家中。
张温搭眼一扫,见这老翁家屋齐院整、家私俱全,倒是个难得的小康人家,遂稍驻足问曰:
“我观老丈住宅宜居,像是个殷实人家,为何不搬到中城或西城去住,偏要在此地定居呢?”
老翁苦笑道:“君子不知,老妻患病之前,我夫妻二人便在西城居住。
可自从老妻患病之后,小老儿便散尽家财为其续命,却每每遭骗,诺大的家业也因此败落。
心灰意冷之下,便与老妻卖了祖宅,在这东城郊邑置地,建此宅院以供老妻安居,留些薄财以足老妻饮食。
若非听人邻里讲述君子手段,小老儿早就绝了为老妻求医的心思,花费些钱财倒也无妨,只恐其白白遭罪,难得善终。”
张温了然点头。
他原先还以为这老者是个吝啬之人,享受此高宅大院,却不舍耗费家财为老妻寻医治病。
却不想这夫妻二人竟有此种经历,倒也算是伉俪情深、患难与共了。
老翁说罢,引张温入卧房探病。
榻上老妪正自浅睡,闻得声响,当即便睁开了眼。
老翁近前握住其手,温声道:“我寻了高人来为你诊病,或可见好。”
老妪垂目哀叹道:“我已不作奢想,何苦再劳身伤财?”
老翁摇头拍拍其手背,笑道:“这位君子可与寻常医工不同,不光医术高超,还有降妖伏魔之能,你且安心教其诊治。”
说罢,老翁起身,老妪则是垂目不语,似认命一般。
张温近前,说一声“告罪”,便将三指搭在老妪的腕上。
片刻后,张温收手,问曰:“老人家可是常觉胸闷气短、心口刺痛?”
老妪淡淡答道:“是。”
张温又问:“是否时常浑身乏力、头昏欲吐?”
听到此处,老妪这才稍稍打起些精神,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君子。
仅仅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就能将自己的病症近乎说全,看来此人正如自家良人所说,是真有几分手段。
思及此处,老妪勉强卧坐起,答道:“君子所言不差,确实有此类症状。”
张温点点头,又教老妪伸舌观其舌苔,见其舌下脉络发紫、舌苔黯白有瘀点,便知其病灶所在。
遂言道:“老人家患的是五气郁结、心脉阻塞之病。”
老翁见其有了论断,立刻上前问道:“此病能医否?”
老妪也忙看向张温,眼中饱含期待。
张温的论断与先前那些个名医的论断大致相同,夫妇二人自然也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
但知之易,治之难。
这老妪不知道试过多少药、遭了多少罪,甚至连巫术都试过,却始终不见病情好转。
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暂缓几日煎熬,但过后便又复发,可谓治标不治本。
既然张温能准确的说出病症,自然不是庸医。
而且加上邻里之间对张温多有追捧,二人便将最后的希望全部放在了张温的身上。
却见张温皱眉道:“不敢瞒二位,此病乃忧思过度、心气郁结所致。
若仅仅是暂时缓解病痛倒还容易,但想要去根则极难。”
老翁闻言,顿时皱眉哀叹。
而那老妪却在一瞬失神后又重新拾起了笑脸,宽慰道:“我已年过甲子,本就无几日好活。
如今虽久病在床,却不遭良人嫌弃,抛家舍业的为我遍寻良医。
得此爱护,此生已然足矣,便是就此死去也无憾了。
说不得还能在黄泉路上再见我儿,让我母子再叙一番温情......”
言毕,老妪含笑垂泪不止。
那老翁亦被勾起伤心事,两眼泛红强忍着泪水走到老妪身前,紧握其手、默默无言。
见此情形,张温摇头无奈一笑。
他只说不好治,又没说不能治。
心病虽难医,但只要找到心结、解开心结便可除根,随后再辅以针灸行气、汤药调理,不日便可痊愈。
而且,从刚才老妪的言语中,张温也大概猜到了老妪心气郁结的原因所在。
遂赶忙打断二人的期期艾艾,言道:“二位先不必悲伤。
此病虽然难治,但并不是无法医治。
我有些话要问二位,还请二位能如实回答。”
言毕,就见那夫妇二人先是一愣,随后惊道:“君子所言当真?”
张温笑道:“自然当真。”
那老者更是大礼道:“君子若真能治好老妻,我这些个家业可尽由君子索取!”
张温摆摆手,教二人坐下,正色问道:“两位可还有家眷在?”
老妪答道:“只我二人,别无家眷。”
老翁则补充道:“我二人曾育有一子,但年不过十八便撒手人寰,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
张温又问老妪:“病自何时起?”
老妪道:“丧子之后,曾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以后,便觉身体时常不适。
想是那场大病教我落下了病根,时日越久,越觉难耐。”
印证完心中的想法,张温笑道:“老人家,并非是那场病教你留下了病根,而是丧子之痛,使你忧思成疾。
心疾不去,病自然难愈。”
老妪闻言不由垂泪道:“是也是也!
我时常思念我那孩儿,每每想到,便觉心痛难耐,夜夜不得安眠。
白日里更是生不出一丝食欲,纵是精粮细脍也觉无味,难以下咽。
而这身体也因此一日不如一日,精力更是愈发的不济,两两相加,着实教人煎熬。”
老翁忙问张温道:“君子,此心疾如何能去?”
张温笑道:“此事易耳,不知老人家可有令郎画像?”
老翁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有的有的。”
随后便在张温的授意下,将其亡子的遗像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