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指尖的龟甲突然发出嗡鸣,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在月光下竟流动起来,重组为《尚书·洪范》中的“五行“篇章。
甲骨边缘渗出淡青色雾霭,在半空凝结成半透明的洛书图形,每一道纹路都闪烁着《周髀算经》记载的星轨刻度。
她肩胛处的刺青与之呼应般灼烧起来,断刀纹路末端生长出的金丝突然暴长,如同《天工开物》描绘的提花机金线,在她肌肤上织就一幅完整的《山海图》——
西王母座下的青鸾、大禹治水的定海神针、黄帝铸鼎的昆吾之火……每道纹样浮现时,都伴有对应的古籍残影从虚空中掠过。
“这不是刺青……是契约。“鹿鸣的喃喃自语惊飞了檐下的铜铃风铎。
那些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奏出的却是《广陵散》的变徵之音,铃舌上雕刻的螭吻纹在声波中苏醒,竟吐出缕缕带着墨香的紫烟。
烟雾在廊柱间缠绕,渐渐显化出与铜镇纸中相同的人形——月白长衫的男子身影比昨夜清晰许多,他腰间残缺的玉佩此刻完整浮现,上面“守藏“二字竟是用《石鼓文》的刀法镌刻而成。
男子虚影抬手轻点,鹿鸣案头的《天工残卷》突然自动展开。泛黄的纸页如受惊的鹤群般簌簌翻飞,无数被岁月蚀空的字迹在阳光下重新显形:
有屈原《天问》的朱砂批注、李淳风《乙巳占》的星象图谱、甚至还有半页墨色迥异的《青冥志异》补遗……
这些文字如蝌蚪般游向男子虚影,在他袖口形成流动的墨瀑。
鹿鸣注意到每当《青冥志异》的字迹掠过时,自己锁骨下的刺青就会剧烈震颤,仿佛有柄无形的刻刀正在皮肤上续写断章。
“姑娘可识得这个?“
虚影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青铜编钟内部传来,带着厚重的金属共鸣。
他掌心浮现一方青铜匣,匣盖上的云雷纹正扭曲成《穆天子传》记载的西征路线。鹿鸣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博物馆失传已久的“鲁壁藏经匣“,据传是秦始皇焚书时,孔门弟子为保《尚书》真本特制的容器!
未等她回应,虚影突然将青铜匣按向她的左肩。青铜匣嵌入肌肤的瞬间,鹿鸣耳畔响起编钟与竹简相击的玄音。
庭院里的光影突然有了重量,青砖缝隙渗出暗金色流光,仿佛碾碎的《尚书》竹简正沿着《考工记》记载的九宫格纹路重新排列。
她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秦篆字体,每个字都在坠落途中燃成《火历》记载的荧惑星火。
虚影男子广袖翻涌的墨瀑突然静止,千万个古文字悬浮空中,勾勒出《河图》《洛书》失传的双螺旋轨迹。
鹿鸣锁骨下的刺青迸发出青铜淬火时的青蓝色光晕,金错刀纹路如活物般穿透血肉,刀尖挑起的不是血珠,而是凝结着《诗经》十五国风的水玉髓。
她恍惚看见商王武丁时期的贞人正用灼龟的蓍草,在她脊背上续写甲骨灼纹的第六种兆象。
“此刃名'文枢',斩的可不是凡铁。“
男子虚影指尖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那些《水经注》幻化的河道突然奔涌起来,郦道元批注的浪花溅落在《徐霞客游记》的页岩层上。
鹿鸣瞳孔里倒映的已非现实景象——
青铜刀鞘上的错金纹正吞噬晨光,将羲和驾日车的六龙辔头熔铸成《春秋》笔法的铁画银钩。
檐角铜铃此刻完全化作音律的实体,《广陵散》的变徵音阶具象为七十二只墨色玄鸟,衔着《乐经》散佚的七音十二律俯冲而下。
其中一只撞碎在西厢窗棂,飞溅的琉璃碎片竟显化出《长物志》记载的唐代夹缬纹样,每一道冰裂纹都渗出《茶经》注释的雨前龙井香。
当虚影提及“蚀文会“时,庭院东侧的日晷突然逆时针飞旋,晷针在青石表面刮擦出《麟德历》推算的闰月轨迹。
鹿鸣感到有冰冷的东西爬过后颈,伸手摸到三枚青铜蚁鼻钱正在皮下游走,钱孔中不断渗出《史记·平准书》记载的赤侧五铢钱纹。
她突然明悟这些刺痛正是《汉书·律历志》缺失的浑天仪刻度,正在她骨骼上重构失传的“七衡六间图“。
梅树凋零的刹那,无数《梅花易数》的爻辞从枯枝裂缝中喷涌而出,卦象与黑蝴蝶翅磷上的《周易》残篇在空中交媾,诞下带着青铜锈味的《焦氏易林》新谶。
鹿鸣握住的刀鞘突然变得滚烫,鞘口浮现的既不是饕餮也不是云雷,而是用《金石录》笔法勾勒的“焚书坑儒“场景——
数百个微型儒生正在青铜表面挣扎,他们衣袍上的章句化作黑烟,凝成《说文解字》里被始皇帝抹去的十九个古文部首。
手机监控画面中的蚀文蛇群,此刻在她视网膜上复现出更恐怖的细节:
那些蛇鳞实则是用《玉篇》反切法压缩的咒文,蛇信吞吐间不断重组为《谶纬辑录》记载的“赤厄三七“预言。
当目光触及漆盒上的断刀纹样时,她肩胛处的金错刀突然发出太庙编磬般的清鸣——
这分明是《古今刀剑录》所述“文心刀“遇见残片的共鸣!
晨风裹挟着枯蝶掠过回廊,每一只都在粉墙上投下《夜航船》所述的精怪剪影。
鹿鸣忽然听见地下传来《营造法式》记载的永定柱基开裂声,青砖下的土壤正渗出带着《齐民要术》气息的五色土。她终于读懂梅树机关图的最后一笔——
《墨经》里的杠杆原理正通过根系传递到掌心,博物馆地底沉睡的“秘阁“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无数《永乐大典》的包背装书页在虚空浮现,书脊上的磁青笺正缓缓浮现与她刺青同源的泥金纹路……
“青冥之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