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曦音稍稍整理好衣袍,赶去断念斋时,却只见到了被五花大绑关进笼子里的幻梦精,而那笼外还放了只咬人的血蛤蟆。
箐兰性子柔心也软的没尖,就算幻梦精曾经偷过断念伞,但依着箐兰的性子,也断不可能这般苛待。
很明显,是夙时的手笔。
那幻梦精见着有人进来,先是一惊,待看得人是水曦音后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但她双目黯淡而死寂,脸色也颇为苍白虚弱,一副求死的模样。
不知为何,水曦音竟突然对她有些同情。
她本想走近那笼子好同那幻梦精说上两句话,然而当她走到离笼子一臂距离时却蓦然一道疾风,利刃般向她袭来。
水曦一惊,唤出刃月将那道杀意凌然的风刃挡了去。
她堪堪立住脚跟,下一秒便见夙时陡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双墨色长眉蹙着,敛眸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但很显然,语气急而带着担心:“伤着了?”
“不好好躲在屋里哭鼻子,来自找苦吃,也是活该,蠢!”
水曦音真心觉得,夙时这张嘴里根本说不出半点好话。好在她天赋异禀的聪明,还能稍稍听出一点浅薄的关心。看在之前地牢搭救的份上,水曦音决定对夙时宽容一点。
“瑶兮说你要带着她出去,是去度朔山吗?”
她没计较风刃划伤手腕的事,而夙时却眼尖地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伤。
他并没立刻回答水曦音的问题,面上一抹恨得不成钢的烦躁,托起水曦音那鞭子的那只手,哗然一阵灵力的覆盖,很快便将那道血痕抹了去。
“好了,蠢货!”夙时冷声说道。
水曦音感到无语,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显得无聊,跟你们一起去?”
“我们?”夙时这才答她刚才的话,道:“谁说本君要带着她去?”他眼眸幽沉,说这话时转身看向笼子里的幻梦精,目光如刃般向笼子里射去。
而笼外的血蛤蟆也像是被影响了一样,朝着笼子里瞪目呲牙。
而那幻梦精似乎是怕极了笼外的丑蛤蟆,原本死寂无波的眼眸中哗然一阵惊骇的蹿动。
接着便听夙时解释道:“本君是打算亲自去。”
见那血蛤蟆狗仗人势一般呲牙瞪目地吓唬人,水曦音心里有些发赌,当即便忍不住道:“所以你的真身是只蛤蟆?”
果然,话落水曦音便感到头皮一冷,再抬眸正对上夙时那张倏尔黑沉的脸。
“蠢!本君没有真身。”夙时黑脸看了她好久,说完这话便狠将那只丑蛤蟆扔了出去。
他看向笼里,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笼子里一阵凄凉的笑,幻梦精叹了口气,看了眼水曦音,道:“我名画筝。神君猜的不错,我确实和鬼患没什么关系。那日是我骗了你们,有意抓了鬼差引你们寻我。”
闻言,水曦音却是大吃一惊,骗了他们吗,为何?
“何人指示?意欲何为!”夙时问得简单,声音里带着不耐。
“无人指示,鬼患本就是下界顽症,一时三刻根除不得。但齐老道却是恶行累累,我此番不过是想借忘川之手除掉齐老道。”
“那你与齐老道有何过节?”水曦音在一旁听得清楚,闻言追问着。
这不问还好,一问变问得画筝摇头叹气,她唇畔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道:“我幻梦一族本也是繁兴之族,虽不及八大族强大,但妖界还在时,每届的妖族师正皆出自我幻梦一族。”
画筝说到这,凄凉的笑容戛然停止,代替的是眼中那不可遏制的恨意,“三万年前,妖王受妖狐蛊惑,跟随魔族向神、天两族开战。我族先祖劝说无果反被惩罚下狱。”
“魔族战败后,妖狐杀死妖王向天族投诚,并授意蛤蟆一族灭我幻梦一族,上万族民惨遭杀害。”
画筝越说越恨,苍白的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的颤栗,双目通红,“那次屠杀之后,我幻梦族便只剩下三名族民,其中两名便是我父母。到如今,幻梦一族便只剩下我们姐妹二人。”
“那你是姐姐?”不知为何,水曦音突然问了这句话。
“不。”画筝看向她,“我是妹妹。”
“我族传统,世代族民皆为双生。我们姐妹便是如此,只是七百年前,犀尘兽族发现了我们。他们杀害了我父母和同族的一名长辈,将我们姐妹带回兽族。他们觊觎我族的幻术,意图从我们姐妹身上研究出幻梦一族血脉的秘密。”
“后来,兽族发生了内乱,老族长被杀,我们也趁乱逃了出来。只是我们逃出了兽族却被姓齐的老道士抓住了。”
“齐老道不仅摄取生魂而且还将挖弱妖的药丹炼丹。我们为了活命便主动请求替他做事,为了报复便将蓬月狐族和犀尘兽族的消息透露给他。并利用幻术将幼小的妖狐引到山里,杀妖取丹。”
说到这,画筝自嘲一笑,继续道:“逐渐地,通过摄取生魂和吞噬妖丹我们的妖力也随之大增。而齐老道更是修得长生,甚至与魔族有了合作。”
“他不再要求我们姐妹收集幼妖妖丹,而是让我们四处寻找凡人里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日,并让我们在阳时阳刻杀人摄魂,以此收集阴生阳殁的纯净之魂。完成他口中所谓的魔族大业。”
“我阿姐不愿残害无辜的凡人,她只想向狐、兽两族复仇,与齐老道起了冲突。但我们姐妹打不过他,反而被他吸走了一半妖力。”那之后,当阿姐再一次引诱幼狐取丹时,却被狐族的人抓走了。”
说到这,画筝握住脖子上的白玉指戒,眼眶泛红,“我族双生姐妹对彼此的感知力极为敏锐,我能感受到阿姐还活着。”
画筝抬头,正视着夙时和水曦音,“我之前拿断念伞是为了渡化我的族人,并获得他们的力量,是为了报仇。”
“骗你们是为了引诱你们去度朔山,齐老道害人无数早就该受到惩罚。但他在人间逍遥数百年,却无一位仙君去管此事。”
“这么说,你倒是用心良苦了?”夙时冷哼了一声,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所以度朔山的那两件神器被你藏哪了?”
“什么神器?”画筝还没答话,一旁的水曦音却是完全坐不住了,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夙时看了水曦音一眼,没理她,反是继续审问笼里的幻梦精,“你有意引本君去度朔山不就是料准了我需要神器来对抗神罚。怎么,现在还不说实话吗?”
见此,画筝却是笑了,她挪了挪身子,将脚上的缚仙绳往外撑了下,但缚仙绳越挣扎就栓的越紧,她的脚更疼了。
“神君恕罪。”画筝笑道:“那日神君跟着水阁主下至凡间附身在一名跛脚凡人身上,我才以对二位使用幻术,得知了二位的前尘幻梦。”
“神君是栩陌神尊的遗脉,身负神血却被天族取血许续命。神血引药,有为天道。因此神君忍受了千年神罚,每每发作便如魔戾附身,黑纹缚身,蚀骨啄心,唯有神器才能稍稍缓解疼痛。”
画筝说这些话时,水曦音明显察觉到身旁的人杀意四溢,浑身如坠冰窖。
“知道这么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夙时眸中杀气凌然,他冷笑了声,有些烦躁:“不过本君可以先不杀你。”
闻言,画筝也是终于松了口气,她也明白同夙时说这些极大可能会被灭口,然而她心里的石头才放下去一半,脖子上便感觉窒息而刺痛。
夙时微微抬起手,一道墨蓝色的仙雾便将笼里的幻梦精举了起来,幻梦精的头撞破了笼子,流出一道道骇人的血痕。
“夙时!”水曦音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劝他手下留情,便见那双凤眸寒霜般凛向自己,听他沉声怒道:“本君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闷闷的尾声。
“本君只是提醒她,”夙时转过头,双目如刃刺向奄奄一息地幻梦精,“没有人能威胁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