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烽火连天

商队的驼铃如清脆的鼓点,撞碎了那如轻纱般的晨雾,此时扶苏的掌心还残留着莫若晴指尖的温热触感。

他牵着马走在最前,粗麻短打的衣衫摩挲着他的手腕,痒意像小虫子般在皮肤上爬行——这副赶车人的装扮裹住了昔日太子的金缕玉冠,却裹不住他眼底那如寒星般的冷光。

“第三辆车上的盐包松了。“他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如同被霜打过的胡杨枝,带着一种冷冽的质感。

走在右侧的蒙武立刻勒住缰绳,缰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这个跟了他十年的老将,此刻扮作挑货郎,竹筐里堆着半蔫的枸杞,那枸杞的颜色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黯淡。

闻言他只垂眼扫过第三辆车——盐包的麻线果然裂开道缝,细碎的盐粒如晶莹的雪花,正顺着车板“簌簌”地往下漏,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刘三。“扶苏唤住赶车的汉子。

那是前日在村口替他治过蛇伤的猎户,此刻皮肤晒得黝黑发亮,应了声便跳下车,从怀里摸出麻绳重新捆扎。

盐粒落在他皲裂的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撒了把碎冰。

莫若晴坐在第二辆车的车帘后,药箱搁在膝头。

她掀开一角布帘,目光落在盐粒上,只见盐粒在晨露里洇出白痕,那白痕在湿润的地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忽然,她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空气中散开。

这声笑裹在风里,飘进扶苏耳中时像片轻柔的羽毛,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他知道她在笑什么——盐是匈奴人的命,漏盐的车辙会在沙地上画出最清晰的路标,右贤王的长子若想换良驹,断不会错过这条线索。

“过了前面的红柳滩,该撒薄荷籽了。“她掀帘的手缩回去,指尖在药箱夹层上轻轻叩了两下,那叩击声如同有节奏的鼓点。

那里躺着地图和秘药,还有半袋用蜡纸裹着的薄荷籽。

扶苏没回头,却在掌心掐了个暗号——三短一长,是“知道了“。

他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眼尾微挑,像弯弯的月牙,发梢沾着晨露,如闪烁的珍珠,药箱上的铜锁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那暖光如同柔和的火焰。

这让他想起昨日深夜,她蹲在灶前替他补衣服,火光映得她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她轻声说“等胡杨黄了,我们去看居延海“。

居延海的水该是蓝的吧?

那蓝色如同深邃的天空,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

他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喉结动了动,耳边似乎传来沙丘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可眼下更蓝的,是天边那抹将散未散的星子——那是蒙恬旧部的信号。

前日蒙武收到的半块虎符,此刻正贴在他心口,隔着粗布硌得生疼,那疼痛如同尖锐的针刺。

商队行至红柳滩时,莫若晴掀帘的动作顿了顿。

她摸出薄荷籽,指尖刚要撒向车外,忽然瞥见沙地上有串新鲜的马蹄印——三趾铁掌,是匈奴左贤王部的马。

她不动声色地将薄荷籽混着一把止血草末撒出去,草末落在蹄印里,像给大地盖了层薄霜,那层薄霜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前面有片胡杨林。“蒙武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竹筐里的枸杞晃了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林子里有口老井,能歇脚。“

扶苏抬头望了眼日头。

已近辰时三刻,按计划该与旧部会合了。

他拍了拍马颈,马嘶声惊起几只沙雀,沙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掠过红柳梢。

胡杨林里果然有口井。

井沿爬满青苔,那青苔绿油油的,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井边立着块断碑,碑上“忠勇“二字还能辨认——那是蒙恬当年修的军井。

林外传来三声鹧鸪叫,那鹧鸪叫声清脆响亮,在林子里回荡。

蒙武的竹筐突然“啪“地掉在地上,枸杞滚了一地,那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嘈杂。

“将军!“

最先从树后闪出来的是个络腮胡的汉子,铠甲藏在破棉袄下,腰间的剑穗还系着蒙家军特有的红绳,那红绳在风中轻轻飘动。

他单膝跪地时,身后陆陆续续转出二十余人,有穿皮袄的牧民,有挑柴的樵夫,可那股子挺直的脊梁骨,分明是在沙场上滚过的兵。

“蒙恬将军被囚的那日,末将在阳周城墙上守了整夜。“络腮胡攥紧剑柄,指节发白,那用力的程度让他的手微微颤抖,“赵高专使来宣旨时,说'将军与扶苏公子合谋',末将就知道——“

“够了。“扶苏打断他。

他蹲下身,从莫若晴的药箱里取出卷好的地图,展开在断碑上。

羊皮地图被烛火烤过,边缘焦黑,却清晰标着白袍客的粮道、蛊虫驯养点,还有匈奴骑兵的埋伏圈。

“白袍客要引匈奴夜袭,嫁祸蒙家军通敌。“他指尖划过狼居胥山的标记,那指尖与羊皮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三日后月中,他们会在黑水河放毒,让匈奴马队喝了水便发疯。“

络腮胡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收缩的瞬间仿佛能听到空气的流动声。

他伸手去摸地图,又触电般缩回——那地图上的标记,正是他上个月在蛊虫驯养点附近踩的暗桩。

“末将愿听公子调遣。“他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蒙家军的刀,只认大秦的日月。“

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急促的鼓点。

莫若晴的药箱“咔“地合上,她掀开帘布,见两个裹着羊毛毡的边民扶着个血人踉跄而来。

血人肩上插着支三棱箭,箭头泛着青——是白袍客的毒箭。

“救救他。“左边的边民声音发颤,那颤抖的声音带着一种急切和恐惧,“我们在西坡采药,撞见白袍客的人烧村子......“

莫若晴跳下车,药箱里的银针叮当作响,那声响如同清脆的铃声。

她扯下腰间的药囊,取出半块生姜塞进血人口中,又用银簪挑开箭伤。

脓血混着黑血涌出来,她却突然笑了:“这毒是曼陀罗加了蛇莓,我有解药。“

边民们围过来,有人递来陶罐装的温水,那温水冒着淡淡的热气,有人解下自己的头巾当绷带。

莫若晴的手在血污里翻飞,银针扎进“极泉““曲池“二穴时,血人的抽搐渐渐平息。

“明日此时,他就能喝小米粥了。“她擦了擦手,抬头正对上几个边民发亮的眼睛。

那个递温水的老妇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她掌心里塞了把晒干的沙葱,那沙葱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姑娘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说。

我们这把老骨头,总还能给你们指个密道。“

莫若晴捏着沙葱,指尖微微发颤,那颤抖的指尖似乎带着一种感动的情绪。

她望向扶苏,见他正将地图重新卷好,目光扫过围过来的边民时,眼底的冷光软了些,像春雪融在山涧里,那柔和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春风。

与此同时,在药庐这边,此时的白袍客正站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庐里。

他的白缎衣摆沾着草屑,手中捏着截薄荷茎——是从药柜缝隙里找到的。

“商队往红柳滩去了?“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银铃,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好个扶苏,装痴卖傻这么些年,倒把心思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手下的汇报还在继续:“药庐后墙有新鲜的马蹄印,是蒙家军的三趾铁掌......“

“闭嘴。“白袍客突然掐断对方的脖子。

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日头,唇角勾起冷笑。

腰间的蛊囊轻轻震动,里面养着的金蚕正啃食着浸过扶苏血的布片——那是前日搜查时从药庐门槛下捡到的。

此前,扶苏在与白袍客手下的一次小冲突中,不小心被划破了手臂,当时就有一些奇怪的虫子在周围盘旋,只是大家都没在意,没想到这竟成了白袍客追踪的手段。

“去把'千虫伞'取来。“他抚过蛊囊,“本使要亲自会会这位大秦的长公子。“

夜幕降临,商队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

扎营后,大家都显得十分疲惫,但警惕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有人靠在车旁打盹,有人在检查武器。

扶苏蹲在篝火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形,那树枝划过沙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蒙武守在高处,借着月光数着沙地上的薄荷芽——三十里一丛,绿得像撒了把碎玉,那翠绿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幽。

“他们来了。“蒙武的声音突然压下来。

山坳外的沙地上,二十余骑正贴着沙丘逼近。

为首的人裹着白斗篷,月光照在他腰间的蛊囊上,泛着幽蓝的光,那幽蓝的光如同鬼魅的眼睛。

扶苏将树枝往地上一插。那是进攻的暗号。

蒙恬旧部从两侧的岩石后涌出时,白袍客的马队正撞进预先设好的绊马索。

马匹嘶鸣着栽倒,骑手被甩进沙堆,还没爬起来,就被蒙家军的短刀抵住了咽喉。

“就这点本事?“白袍客勒住马,白斗篷在风里翻卷如浪,那翻卷的声音如同海浪的呼啸。

他抬手打了个呼哨,腰间的蛊囊突然裂开道缝,数不清的黑虫蜂拥而出,在他头顶聚成一团黑雾,那黑虫飞舞的声音如同低沉的嗡嗡声。

篝火“噗“地熄灭了,那熄灭的瞬间仿佛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山坳里的虫鸣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莫若晴摸向药箱的手顿住——她闻到了一股甜腥的气味,像腐烂的曼陀罗花,混着血锈味,那气味刺鼻难闻。

扶苏握紧了手中的剑。

剑身映出白袍客的脸,那张脸上的笑,比月光还要冷。

黑雾开始向下沉。

沙地上的薄荷芽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拨弄它们的茎秆,那颤抖的声音如同轻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