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冥的嘶吼声没能阻止劫蛛蚕食我的魂魄。脖颈'刺啦'一声裂开,毒液顺着血管往脑门蹿,疼得我眼前炸开一片紫星子,黑冥的喊声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越飘越远。
“睡吧~沉沉睡去吧~这一切本就不属于你,你不该承受。重新去选择你想要的生活,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劫蛛的声儿跟掺了迷魂汤似的,黏在脑子里嗡嗡响。
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会触碰那该死的预知梦……
眼前翻滚着无数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宁静的小院里。
日头暖得发懒,奶奶搂着小黑窝在藤椅里打盹,褶子都比记忆里浅了三分,倒像幅褪了色的年画,脸上是那么的慈祥。不远处的老槐树下,两个小丫头穿着厚实的花棉袄在玩做迷藏,小脸晒得红扑扑的,笑声此起彼伏。
“苏泠~”
苏爸站在院门外向苏泠招手,苏妈攥着掉漆的行李箱杆子,指节泛白像是要捏碎什么,脸皱成苦瓜,一见苏泠扑过来,硬生生把苦瓜拧成朵蔫巴花。
苏爸温柔地抱起苏泠,在她绯红的脸颊上亲了两下,“爸爸要出差,苏泠在家要听姆妈的话哦~”
苏泠紧紧搂住苏爸的脖子,叫声哭喊道:“不要不要,我不要爸爸出差!”
“好啦~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乖啦~”苏妈连忙将苏泠从苏爸身上扯下,“你快走吧,别误了班机。”
苏爸又在苏泠满脸泪痕的脸上亲了一口,满眼不舍地坐上车。汽车发动的一瞬间,苏泠的哭嚎声刺破云层,惊飞了老槐树上的寒鸦。也就是那一刻,我看见了苏爸苏妈争吵的萌芽。
我立马跑上前,就想将这一切告诉苏妈,如果她能提前有所防备,或是阻止苏爸出差,他们依旧是幸福的一家。
“阿离~世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奶奶布满褶皱的手紧紧抓住我的后领子,一脸冷漠,“别去!”
我用力扯开她的手,等我再往院门看去时,苏妈早已抱着苏泠回去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你知道吗?苏阿姨会死的!”我怒吼道,可此时稚嫩的声音显得格外好笑苍白。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各人有各人的命。就算你告诉了她,她真的会信吗?你还是个娃娃哩~”奶奶冷笑着看我,用力捏了一把我脸颊上的肉,疼得我眼泪夺眶而出。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蹒跚远去的背影。如果我真的回到了原点,这一次,我一定要救苏妈!
我不顾一切地朝苏家跑去,凭着上一次的记忆,直奔苏妈卧室。她刚把苏泠哄睡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
苏妈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我安静。她将房门轻轻关上,温柔地拉起我的手,朝书房走去。
“小阿离,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苏妈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不禁让我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又?
见我发愣,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略过刚才的问题,“苏泠要休息,不能陪小阿离玩了,小阿离乖,等苏泠醒了再陪你,好吗?”她温柔地揉着我的头,牵着我的手就要往楼下走。
“苏阿姨,其实你都知道对不对?是焚心蝶告诉你的,对不对?你问我,不过是想确定焚心蝶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妈脚步一顿,惊恐地看向我,牵着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他真的要离开我了?”
我叹气点头。强扭的爱情,终究不会长久。
苏妈双手掩面,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周身猛然'轰'地炸开血焰,蝶翼'唰啦'撑破后背,焦糊味儿混着火星子直往鼻孔里钻。“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明明事事顺从,他到底什么还要离开我!”苏妈流着血泪,一双眼通红,如地狱罗刹般掐住我的喉咙,撕心裂肺地控诉。“是你说焚心蝶可以牵住他的心,为什么我还是会失去他?!”
原本窒息的大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惊醒。焚心蝶居然是我给她的!我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苏妈的愤怒再次高涨,这时我才发现她锁骨下愈发妖异的蝶纹。蝶翼扇出的烈火点燃了整个房间,烟雾弥漫,警报声刺耳欲聋。我隐约看见门缝外闪过苏泠哭花的小脸,保姆连拖带拽把她薅走,鞋底打滑声'滋啦'响了一路,我的视线在这一刻化作黑暗。
“世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这是我听到的最一句话。
不可强求吗?苏妈也许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没有人给她焚心蝶,她和苏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
我要回去,回到焚心蝶寄生在苏妈身上之前!
我发疯般地在记忆中翻找,想找出之前的回忆。
“空的,空的!全他妈都是空的!”
几下重拳将眼前的记忆砸得粉碎,脑中随即传来嗡嗡轰鸣声,疼得我头颅都快炸开。我抱头蜷成个虾米,脑仁疼得像被八百只穿山甲刨过。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苏泠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猛地抬头看去,不同年龄段的苏泠将我包围在中间,都是一脸的冷漠与憎恨。“你为什么要给她焚心蝶?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为什么……”
冷漠的控诉声环绕周声身,吵得我不住捂住耳朵。苏泠释放出无数的红丝线,从八方刺穿我的身体,使我僵硬地跪在原地。她们鬼魅般地向我靠近,扭曲的面容释放着怒火,不停重复着“都是你害的!”
压抑已久的愤怒随着我一声怒吼'轰'地炸开,爆发出惊人的白色气焰,将周围的苏泠掀飞数丈高。手中幻化出脊椎刀,挥舞着大刀砍断周身红丝,劈向周围不断显出的苏泠。谁知苏泠越来越多,比我砍杀的速度快太多。我暴怒,凌空跃起,将手中的脊椎刀刺入其中一个苏泠心脏。在意念调动下,刀化作蓍草笔,八角铃铛内的净心池水顺流而出,沿着蓍草笔进入她的心脏,金刚结崩散成千万红丝,将空间内所有的苏泠缠绕起来。“操!复读机啊!哔个没完了!”
“你在害怕~”
我一怔,握住蓍草笔的手有些松动。面前的苏泠冷冷地笑着,空洞的双眸妖异十足,“就算你失忆了,又有什么关系,面对我,你心底的愧疚从来没有随时间较弱。”
冷汗划过我的脸颊,开始不自觉的躲闪她的眼睛。
“呵呵呵~阿离,别怕,杀了我,你就能重新开始。”她双手紧握我的手,用力往心脏推,胸前很快染红了大片血迹,看得我有些头晕。
“世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
就在眩晕影响我的判断时,奶奶的话再次响起。我猛然惊醒,不禁冷笑出声:“就这点本事?”
“什么?”苏泠手里的动作停顿,明显有些诧异。
我直接拖住她的背,用力将蓍草笔刺进去,不带丝毫犹豫。“老子没耐心跟你玩下去了!跟我玩魂境把戏?姑奶奶玩这个时你还在结网呢!”
说罢,手中一发力,面前的及四周的苏泠在一声尖叫后迅速消散。我双手合十,利落地比划出结印手势,“铃锁万象,八荒同罡——破!”八角铃'嗡'地悬在头顶,卦纹'滋啦'转青光,铃铛跟充了气似的胀成磨盘大,震得空气'噼啪'带电,金刚结红丝盘旋缠绕成一条巨龙,极速穿入八角铃铛,清泠的古音铃声环绕整个空间,红光万丈。
待我睁眼时,我又回到了八方水柱囚笼中。黑冥侧卧在血泊中,左肩至腰腹裂开三道蛛网状的伤口,暗紫色毒液正在腐蚀肉身,眼中充满诧异。劫蛛'噗'地呕出黑血,八条腿跟炸过的麻花似的耷拉着,蓍草笔戳在蛛腹上直晃悠,见我逼近,浑身哆嗦得跟筛糠一样,满眼恐惧。
我一眼就看出了她已没有生的希望,当然,不给她这个希望的人是我。我单手插兜,歪着身子抖腿,指节抵着下巴'嗤'地笑出声,浑身上下冒着'老子不好惹'的痞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戾气,“天纲络娘?切~天道法则与蜘蛛妖兽的禁忌共生体,真是可笑!不好好惩罚那些违背大道的恶人,在这里动歪心思。该!”
“你……你……你根本……”
“根什么本!”我怒吼打断她,“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傻子~以为牵引出我的心魔就能控制我?呵~笑话!我都对抗多少年了~何况……”我紧握蓍草笔慢慢深入其中,俯身凑近她,双眼锐气直逼,咬牙轻声道:“那真的是我的心魔吗?”
劫蛛瞪大双眼,手指颤抖着指着我,哽咽在喉咙里的话化作一声呜咽,一息之间,倒地崩散成无数只细小蜘蛛。蓍草笔直插入其中,以笔为中心形成圆形无业火阵,蜘蛛被烧得噼啪作响,妖魂随着蜘蛛覆灭凝聚成紫色丹珠,妖丹上蛛网纹'滋滋'冒紫电,里头还困着劫蛛的魂影儿,跟琥珀裹苍蝇似的
我将蓍草笔收回挂于胸前,妖丹收于八角铃铛之中。这一切做得十分老练,感觉自己做过了千万遍。
“妖丹不能收。”黑冥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天衣缚不知从何而来,快速盘绕其腰间,黑冥的神色也许好转了些,但眼中多了份忌惮。“把它给我,这也许是一条线索,未济大人可以顺着它找出幕后之人。”
我没有犹豫,她说完之后就把妖丹还给了她。见她暗自松气,不由觉得好笑,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妖丹在指尖翻转,冷漠地看向她,“啧~我怎么觉得,未济这老狐狸怕是拿我当诱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