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恩养之爵

“当然想...”

杜勋蓦地抬头起身,他明白了刘麟的意思!

刘麟这是在招揽他!

“我...”

“哈哈,适才相戏耳。”

刘麟随手划来来一个桌案,坐于案后:“子台兄,何必如此作态。”

杜勋依旧伫立原地。

“嗨,你我兄弟,有的事不必拘泥。”

刘麟挪了挪屁股,让出一半坐席道:“来,此间之事麟详述于兄,麟信兄之为人,更信兄不会将今日之言说与他人,坐吧~”

“麟一一说来,先说不能。”

刘麟给自己二人各倒了一碗水,然后像是嫌角巾麻烦一般将角巾随手解下,对着杜勋道:“麟军中不可饮酒,你我兄弟以水代之。”

看着去冠的刘麟,杜勋沉默片刻后,将脑袋上的发冠解下,放到一边。

“如何不能。”

“兄可知川蜀李雄?”

坊间有一传闻,说秦末汉初存在着一个极短的自立黄金期。

不管是旧贵族、秦降将还是草莽徒,但凡在这个黄金期内自立起义的,都有接近一半的人可以封王。

等这段黄金期过了,再进行自立,就只能成为附庸,或者别人相互牵制的工具。

但其实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很深玄学成分。

更多是社会资源和分配方式等变化,导致的机会窗口关闭了而已。

而永嘉之乱后,一直到石虎搞崩后赵前,也就是刘麟现在所面临的,就是一个关闭了机会窗口的时期!

自立已然难如登天,那刘麟便选择了寻一国窃之!

可自立有自立的打法。

窃国有窃国的筹谋!

若是自立,当然要抓住一切提升自己的机会和权柄。

可若是窃国,必须谨慎分辨何事可行,何事不可行!

就比如刘麟要做的,窃取成汉。

那他在做任何决策之前,就绝对不能依赖直觉!

而是必须要清晰地认知成汉的基本国情、社会特征、主次矛盾、权利分布和封建帝制时期最为重要的——皇帝!

侥幸,刘麟出身此道,正好对成汉(当前尚为大成)有着足够的认知。

成汉当前的皇帝,就是李雄。

作为成汉第二代领导核心的李雄,是极为复杂独特的人。

自尊且自卑。

智谋却短视。

猜忌但敢于放权。

虽是六郡大姓之首,但却是汉化氐族。这就导致了他既有士族高门的自尊,又有对汉文明皈依者狂热般的自卑,这一点不管是史书中他对于晋庭,还是对于刘玄的态度,都可见一二。

而最重要的是,李雄这个人还有一个堪称绝无仅有的地方。

那就是对皇位传承的认知!

李雄认为自己的十多个儿子里,没一个能振兴他们略阳李氏的!

反而是自己的侄子李班,颇有天子之姿!

然后,他竟然真的在自己有十多个亲生儿子的情况下,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期望他来壮大家族。

这种心态和认知,秦汉以降,翻遍青史真是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了!(朱温那个想却未成的家伙,勉强可以算半个)

刘麟之所以敢做窃国之念,就是盯住了李雄这个人有如此拧巴的地方。

只不过,李雄这人有个极大的问题,猜忌心极重!

这是一个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姨弟都会怀疑监视的人。

如果刘麟嗣位安乐公,年纪轻轻地就功成名就,携大势入川蜀,虽然可以得一高位,但必定会被李雄猜忌,到时候别说窃国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反而是推刘玄嗣位安乐公,让刘玄携大势入川蜀,这样被主要监视起来的便是刘玄。

刘麟也可以利用李雄的敢于放权,争取一个“给刘玄远房亲族某一差事”的名义,外放出去,虽然同样免不了被怀疑,但有着“五服之外”、“年仅十岁”和“光芒万丈的公叔为质”这三个掩盖,所面临的监视程度与自己嗣位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嗣位后被监控至死,无法再有行动,就是刘麟不能嗣位安乐公的...第一个原因!

至于第二个,便是不可。

匈奴汉国的基本盘过于稳定,如果刘麟不砸碎刘聪的基本盘,那他就必须要面临一个鼎盛无比,即便分裂内耗之后兵锋还足以一统整个北方的匈奴汉国!

可若是刘麟要想发檄文,那用来攻讦刘聪的最重要的依凭,就是背古礼、乱纲常!

如果说乱纲常还可以被刘聪狡辩为昏聩之君,那违背二王三恪之古礼,辱杀前朝皇帝,这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的杀手锏!

有此依凭,刘麟才能将其革出汉室,达到他的最终目标——华夷之辩!

可,如果刘麟以二王三恪之名攻讦刘聪,那便是给自己上了一层不能嗣位安乐公的枷锁。

“虞宾,谓丹朱为王者后,称宾,异姓之臣”

“尧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以奉先祀,服其服,礼乐如之,以客见天子,天子弗臣。”

前者说虞舜继位建虞朝,封尧的儿子丹朱为宾,将其视为自己虞朝的宾客,不是臣子。

后者说夏禹继位建夏朝,封尧的儿子丹朱于唐,封舜的儿子商均于虞,同样将二者认为自己夏朝的宾客,不是臣子。

同样的,安乐公在晋,是晋宾,是晋朝彰显自己是刀下留情不断人祭祀、效法先贤五帝的华夏正朔,不是那残暴的戎狄。

可若前朝后嗣不知好歹,以宾夺主,那便是和辱杀前朝皇帝一样的违礼!

届时,自己掀起的华夷之辩,将会彻底沦为笑柄。

如果来个没有这种意识的。

强行嗣位安乐公,还以安乐公的身份重立社稷,那得位不正的情况下,就等着和西晋一样宣传孝道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未来有人恶意攻讦,想做瓦解华夏之事,那华夷之辩和此事便是一个被人突破的口子!届时,怕是要被人骂格局不够,民族罪人!!

二者不管哪个,都是刘麟极不想看到的,因此,他并不是在“让”安乐公,而是在“避”安乐公,他是绝不可以嗣位安乐公的!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则是不必。

不了解此时期的人经常会有一个误区,认为安乐公是县公爵,所以必定是一个权势极重的高爵。

但,这个安乐县公,它不是功勋之爵。

而是一个没有任何作用,且带有羞辱意味的恩养之爵!

真正的高爵,是会领“四中郎将”、“五校尉”、“骑都尉”再不济也会有个杂号将军!

可安乐公、归命侯这种恩养之爵,盛世时除了有个安乐公和驸马都尉的名头,就只有一些基础的俸禄。

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到了乱世,就只剩下一个对刘麟无用的名头了。

如今刘麟要想行事,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是兵权!

是钱粮!

是真正只听命于他刘麟,可以在刘麟外放时助他积蓄力量的,而非听命于刚刚成立的所谓的“安乐公府”的亲兵部曲!

更是“汉之宗亲”,而非“晋之安乐公”、“大成之安乐公!”!

“由此,麟不但不会嗣位安乐公,还在争得足够底蕴后,尽快洗去与安乐公的关联,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