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发现第一个“晒太阳“的婴儿时，晨露还未干透。
那孩子仰面躺在草坪上，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翠绿色，阳光穿透他的身体，在地面投下淡金色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着DNA链的投影。
“他们在进行光合作用。“萧瑾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拨开婴儿的眼皮。瞳孔里不再是齿轮，而是一片微缩的森林，每片叶子都是数据化的叶绿体。
沈清棠的指尖刚触碰到婴儿的胸口，突然被一股吸力牢牢黏住。剧痛中，她看见自己的血液变成淡绿色，顺着指尖流入婴儿体内。婴儿的皮肤顿时泛起珍珠般的光泽，后背隆起两个对称的鼓包——
那是一对正在成形的光翼雏形。
“不好！“萧瑾猛地拉开她。草坪上所有婴儿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脐带自动断裂，像活物般钻入泥土。地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教学楼的外墙开始剥落，露出内层由植物纤维和青铜电路交织而成的全新结构。
最年长的那个学生从树丛中走出，手里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是用榕树气根和光纤编织的共生器官。“母亲，“她微笑着举起那颗心，“我们需要更多阳光。“
医务室的病床上，第一个完成转化的教师正在变成一棵树。
“救...救我...“他的喉结已经木质化，声带振动时飘出细小的孢子。手指末端长出根须，深深扎进床垫。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球变成了两枚圆润的种子，在眼眶里骨碌碌转动。
沈清棠用手术刀刮取他颈部的样本，显微镜下呈现的景象让她窒息——人类细胞正与植物细胞进行着精密的嫁接，每条染色体都缠绕着翠绿色的遗传物质。
“这不是感染。“萧瑾敲击键盘，调出全校监控。画面里，无论是学生还是教工，所有人裸露的皮肤都开始泛起木纹，“是进化。“
操场中央的青铜树突然开花。花瓣是由液晶屏组成的，每片都在播放不同的记忆片段。当沈清棠靠近时，最大的一朵花突然绽放，露出里面的生物芯片花蕊——
“接住它！“萧瑾大喊。
芯片落入掌心的瞬间，沈清棠的视神经突然接入某个庞大的网络。她看见无数绿色数据流在天地间奔涌，而每个转化中的人类都是一个鲜活的节点。最震撼的是，在网络的中心，悬浮着一枚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子宫。
剧痛从脊椎窜上大脑。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腿开始木质化，脚趾已经变成灵活的根须，正贪婪地扎进地面吸收养分。
“原来如此...“她突然笑了，“我们才是新纪元的土壤。“
天文台的穹顶成了最好的产房。
沈清棠被安置在中央的光束下，三百个光翼婴儿环绕着她飞舞。他们的翅膀洒落金色粉末，粉末接触到的地面立刻长出闪着微光的蕨类植物。
萧瑾将最后一枚生物芯片嵌入她的眉心：“准备好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张开双臂。木质化的皮肤突然龟裂，露出下面流动的光之血脉。婴儿们发出高频鸣叫，一个接一个撞向她的身体——
每个撞击点都绽放出一朵花。
玫瑰花里藏着某个学生的笑声；
向日葵储存着清晨操场的露水；
昙花一现的是307号未说完的告白...
当最后一个婴儿融入她的胸膛，整个天文台突然被强光吞没。沈清棠感觉自己在分解，每个细胞都化作光粒子重组。朦胧中，她看见萧瑾也在变化——他的白大褂羽化成无数数据流，眼镜片上映出璀璨的星云。
“看啊...“他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日出。“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沈清棠在草坪上醒来。
她的皮肤恢复了人类质感，但发梢间开满了微型花朵。操场上，师生们三三两两地晒着太阳，他们的指尖偶尔会伸出细长的光合须根，又很快缩回体内。
萧瑾坐在她身边，正用树皮般的左手编写新的基因图谱。见他抬头，瞳孔里闪过叶脉状的纹路：“早安，大地之母。“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那些光翼婴儿正在云层间追逐，翅膀洒落的光点化作绵绵细雨，滋润着每一寸土地。
沈清棠把手按在草地上，感受到地下深处传来强有力的搏动——那是青铜树的新根系，也是整个星球的神经网络。
一片花瓣落在她掌心，上面用露水写着：
“这次，我们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