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观道友,有血光之灾!

李魁一脚重重踏在门槛断裂后留下的尖锐木茬上,溅起一片混着泥浆的污水。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更确切地说是如同饿狼般凶残的目光,瞬间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站在神龛前、身形单薄的陆昭。

那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极度的嫌恶,以及一种居高临下、视万物为蝼蚁的审视感。仿佛陆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挡在推土机前的碍事碎石,一件急需被扫进垃圾堆的秽物。

“操他娘的!这什么鬼地方?阴森得跟他妈乱葬岗似的!耗子钻进来都得哭着喊娘!”

李魁的声音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反复摩擦,粗粝刺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戾气。他嫌恶地扫视着观内破败的景象,目光掠过断臂的神像、积满死灰的香炉、破败的蒲团,最终再次定格在陆昭身上,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恶意和施虐快感的狞笑。

“喂!那个穿得跟裹尸布似的穷酸!你就是给这破棺材瓤子看门的野狗?”

他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那口痰混着雨水砸在积水的青砖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给老子竖起耳朵听清楚!这块鸟不拉屎的坟头山,我们玄天集团征用了!识相的,赶紧给老子卷起你这身破烂,有多远滚多远!你这破观,连块囫囵点儿的砖头都他娘的拆不出来,值他妈几个钱?够你买两个发霉的窝头塞塞牙缝不?哈哈哈!”

他身后两个同样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打手,立刻配合着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音在空旷破败的道观穹顶下回荡、碰撞,充满了对弱者的绝对蔑视和欺凌的快感。雨水顺着他们油腻的头发和凶戾的脸庞不断流下,更添几分煞气,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陆昭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奇特的迟滞感,仿佛身体的机能被漫长的沉睡冻结了大半,又或者这破败道观里弥漫的腐朽气息本身就具有迟滞时间的魔力。

李魁那粗鄙恶毒的辱骂和嚣张的威胁,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垢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似乎无法真正触及他混沌的意识核心。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地越过李魁那堵墙般的魁梧身躯,落在了门外泥泞空地上停着的那台钢铁巨兽——一台涂着刺眼明黄色的巨大挖掘机上。冰冷的钢铁身躯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巨大的铲斗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浆,如同择人而噬的兽口。

这代表着纯粹物理毁灭力量的冰冷造物,与他脑海中那刚刚闪现的、关于“通幽冥、敬天地”的玄奥记忆碎片,形成了最原始、最野蛮、最直接的碰撞。

守护……归墟观……

这两个沉甸甸的词,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他心底深处被强行唤醒,缓慢而沉重地翻涌起来,开始压过初醒的迷茫和身体无处不在的麻木与酸痛。一种源自灵魂烙印的本能,正在艰难地复苏。

他收回有些飘忽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门口那三座散发着恶意的“铁塔”上。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布满铜绿的三足香炉上。

炉边,三根细长的供香静静躺着,如同等待点燃的火种。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在他混沌的脑海中清晰无比地迸现:

驱散恶客,守护道观。此乃职责所在。

这个念头并非源于清晰的逻辑思考或权衡利弊,更像是一种被外界侵犯直接触发的、源自灵魂深处、与这座名为“归墟”的道观本身强烈共鸣的本能指令!

同时,一段极其简短的、关于如何“点香”的古老仪式流程碎片,伴随着香炉再次传来的、比之前稍显清晰的微弱悸动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意识里。这流程如此简单直接,却又如此根深蒂固,仿佛已经重复了千万遍,刻入了他的骨髓。

没有犹豫,或者说,身体深处被唤醒的本能反应快过了他依旧滞涩的思维。陆昭伸出手。那手,骨节分明,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入灵魂的仪式感的缓慢和专注,捻起了香炉边三根供香中的一根。

指尖传来干燥、粗糙的触感。他慢悠悠地俯下身,将香头凑近神龛旁一个同样布满厚厚油垢、几乎看不出原本是灯盏形状的旧油灯上。豆大的火苗在灯芯上顽强地跳跃着,舔舐上干燥的香头。

嗤……

一声极轻微的燃响。一缕极细、带着奇异草木清香的青色烟气,袅袅娜娜地升腾起来,在这污浊潮湿、充满了暴戾气息的空间里,显得如此脆弱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和宁静。

陆昭执着这炷点燃的香,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门口那三尊凶神恶煞。他的目光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古井,越过那狰狞的刀疤和凶戾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李魁那张因暴怒和轻蔑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上。

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了陆昭。当他执着这炷香,面对这些闯入者时,他与脚下这片荒山土地、与这座破败道观之间的联系,似乎骤然变得清晰而紧密起来!

一种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无形的“场域”,以他和那古朴的香炉为中心,悄然地扩散开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香炉传递来的、如同沉睡心脏正在缓慢复苏的微弱脉动,这脉动似乎与他手中这炷香燃烧的节奏隐隐同步。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门口三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乱、暴戾、充满贪婪和毁灭欲的污浊“气息”——那是一种与归墟观格格不入、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肮脏与恶意。

“这位……道友。”

陆昭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初醒的沙哑和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哗哗雨声和李魁粗重的喘息。他的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与己无关的现象。

他的目光在李魁眉心处短暂停留,那里在他此刻的感知中,确实凝聚着一团浓得化不开、如同活物般翻涌蠕动、散发着极度不祥的暗黑色气息。

“我看你印堂晦暗,黑气盘踞如活物,煞气缠身,直冲天庭灵窍。”每一个字都清晰而冷静。“今日恐有血光之灾,凶险异常。何苦在此徒造口业,自寻死路?不如及早退去,或可避过一劫。”

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流畅而自然,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告诫世人。这既是源自他脑海中那些复苏的古老知识碎片的判断,更是基于此刻他通过手中香火与这座道观建立起的微妙感知所得出的结论。他甚至没有考虑对方会不会相信,这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守护此地的必要“流程”和警示。

然而,这番在陆昭看来理所当然的警示,落入李魁耳中,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和最狂妄的挑衅!

“哈???”

李魁脸上的横肉瞬间扭曲到了极致,暴突的眼球布满血丝,死死地钉在陆昭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瘦弱道士生吞活剥!

“小杂毛!你他妈活腻歪了!敢咒老子?!”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大步,沉重的工装靴狠狠踩在积水的青砖上,泥水四溅!他伸出蒲扇般、布满老茧的大手,狠狠指向头顶那翻滚着沉闷雷声、不时有惨白电光撕裂铅云的厚重天幕,唾沫星子混着冰冷的雨水狂喷而出,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绝境中发出的咆哮,充满了冲天的戾气和狂妄到极致的挑衅:

“印堂发黑?血光之灾?老子李魁在西城区砍人的时候,你他妈还在穿开裆裤呢!老子靠的就是这身横练的胆气和拳头打出的名号!老天爷?老天爷算个屁!它要真有眼,就让它现在!立刻!马上!降个雷劈死老子!照着老子天灵盖劈!劈啊!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叫唤一声,老子就是你养的龟孙子!天打雷劈?老子他妈就在这儿等着!!!”

“天打雷劈”四个字,裹挟着他冲天的凶焰和狂妄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般在破败的道观内轰然炸响!声浪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外面滂沱的雨声,在空旷的殿宇内嗡嗡回荡,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就在这咆哮的余音还在梁柱间回荡、李魁那根指向苍天的手指尚未收回的刹那——

“轰咔——!!!!!”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威势的紫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厚重的铅云!那不是寻常的惨白或亮蓝,而是深邃、妖异、蕴含着灭世之威的煌煌紫电!它仿佛被那狂妄至极的咆哮和指向天际的手指所牵引、所激怒,带着九天之上最纯粹的震怒,以超越凡人思维极限的速度,从翻滚的云层深处直贯而下!

目标,精准无误——正是那个口出狂言、指天怒骂的魁梧身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刺眼欲盲、足以灼伤灵魂的紫光瞬间吞噬了门口的一切!李魁那张因暴怒和惊骇而扭曲到极致的脸,在强光中只留下一个短暂而狰狞的、如同厉鬼般的剪影。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无论是愤怒的咆哮还是绝望的惨叫。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的恐怖雷音紧随而至,如同亿万面巨鼓在耳边同时擂响!整个破败的归墟观在这沛然莫御的天威下剧烈地颤抖、呻吟!屋顶的瓦砾、灰尘、朽木如同雪崩般簌簌落下!

紫电来得快,去得更快。

光芒消散。

门口只剩下一个焦黑的人形轮廓。缕缕刺鼻的青烟从焦炭般的躯体上升起,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那具焦尸依旧维持着前一秒指向天空的僵硬姿势。冰冷的雨水浇在上面,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细小的白气。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蛋白质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雨水和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