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坐在监视器跟前，眼睛紧紧盯着镜头里陆景指挥拍摄的画面，嘴角不知不觉往上扬了扬，露出一个极小的弧度。
这已经是试拍的第七天了，整个团队早都适应了陆景那套工作节奏——看着随性，实则精准得很。他不乐意按部就班地来，可总能在乱糟糟的场面里，抓到最能打动人的瞬间。
助理小吴轻手轻脚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导演组说这段已经NG三次了，品牌方有点意见了。”
沈悦没吭声，眼睛还是死死黏在画面上。
画面里，模特在雨里疯跑，溅起一片水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陆景蹲在地上，相机都快贴到地面了，专心捕捉每一滴水溅起来的样子。他的牛仔外套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可他压根不在意，眼神专注得像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让他重新拍。”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静，“不过风格别改。”
小吴愣了一下：“可是……”
“你去跟品牌方解释，就说他们要的是‘真实的情感张力’，不是‘完美的假笑’。”
说完，她站起身，朝着片场走去。脚下的泥地软软的，高跟鞋陷进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陆景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是她，湿漉漉的刘海搭在额头上，咧嘴笑起来：“你来了？我觉着刚才那段特别棒，雨水和情绪都恰到好处。”
“品牌方觉得不够精致。”
“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要的是有生活感的广告？”陆景耸耸肩，“弄得跟P过的滤镜似的，谁会信啊？”
沈悦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种感觉——这人身上的反差感太怪了。明明穿着最普通的工装裤，却敢在大牌面前这么说话；明明年纪轻轻，却有着老派艺术家的那股子执拗劲。
“你要是一直这么坚持自己，下次可就没机会了。”她调侃着说。
“我晓得。”他一边低头收拾相机包，一边说，“但你让我拍，我就得拍出我想表达的东西，不然还不如不拍。”
沈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走吧，去换身干衣服。”
两人并肩走到临时搭的棚子外面，雨还在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这时，林夏的电话打了进来。
沈悦看了眼来电显示，没接，直接挂了。
“她又催你结婚了？”陆景突然问。
“你咋知道她催我结婚？”沈悦挑了下眉。
“上次在咖啡厅，她冲你喊‘三十岁之前必须把自己嫁出去’，整条街都听见了。”
沈悦忍不住笑出声：“她就嘴上说说，其实比我还怕结婚呢。”
“那你呢？”陆景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你也怕吗？”
“我？”沈悦顿了顿，“我怕的不是婚姻，是失败的关系。它会让我分心，影响我的判断。”
“所以你是那种觉得‘爱情是奢侈品’的人？”
“你看过我的采访？”
“你是我老板，我肯定得了解你啊。”他笑着眨眨眼，“而且你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就像给自己打气似的。”
沈悦一下子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她向来擅长用理智把自己武装起来，可面对这个年轻人，她感觉自己的弱点老是被他戳到。
“行了，不说这些了。”她转移话题，“你今天状态挺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最后一组家庭场景要拍。”
“家庭？”陆景挑了下眉，“你不会又要安排演员演温馨晚餐那一套吧？”
“这次是找了一对真夫妻，还带着俩孩子。”沈悦笑了笑，“不过他们家厨房太小，你得想想怎么布置机位。”
“我喜欢这种挑战。”他眼睛一下子亮了，“你知道吗？有时候真实生活比剧本还有张力。”
沈悦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几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邮件。虽然最后没查出来是谁拍的视频，但她心里明白，这事跟苏棠脱不了干系。
“对了，”她突然停下脚步，“最近有人盯着你，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你说的是苏棠？”陆景皱起眉头，“她昨天还在ins上艾特我，说‘有些东西你不配拥有’。”
“别理她。”沈悦的语气冷了下来，“她现在就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越抓狂，越说明她输了。”
两人走到车旁边，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我送你回去。”她说。
“不用了。”陆景摆摆手，“我骑摩托来的。”
“下雨天骑摩托？”沈悦皱了皱眉。
“我就喜欢这种天气。”他咧嘴一笑，“风一吹，烦恼都没了。”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飘在空中：“你要是哪天想散散心，也能来找我。”
沈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突然发觉，这个男人好像一直想走进她的世界，而她……似乎也没怎么防备。
第二天，拍摄现场的气氛轻松了不少。陆景照旧按时到了，头发还湿着，身上带着昨晚雨水的味道。
“设备都检查过了吗？”沈悦问。
“没问题。”他举着相机调光圈，“不过我发现厨房光线不太够，我打算加一组模拟自然光的灯。”
“你确定？”沈悦看向灯光师，“这样会不会影响整体色调？”
“不会。”陆景信心十足，“我会控制好色温，让画面看上去像傍晚六点的阳光一样温暖。”
“行，听你的。”
拍摄开始后，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孩子调皮地把胡萝卜扔到爸爸头上，妈妈笑着帮忙擦桌子，爸爸假装生气地瞪着儿子。陆景既没喊停，也没去引导，就安静地拍着。
沈悦站在监视器后面，看得入了神。画面里的场景太真实了，让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吃晚饭的情景。
“你看，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陆景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不用表演，只要真实存在就行。”
沈悦点了点头，没注意到自己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你耳朵红了。”他笑着说。
“少贫嘴。”她白了他一眼，转身要走，“我去趟洗手间。”
刚走了几步，手机响了，是林夏打来的。沈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你最近是不是跟陆景走得挺近？”林夏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叫走得挺近？我们是在工作。”
“别瞒我了，我在你办公室门口看到你们一起撑着伞回来。”
“那是因为下雨。”
“沈悦，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犟嘴了？”林夏叹了口气，“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我就是怕你受伤。毕竟他是摄影师，你是女强人，你们俩的世界差别太大了。”
“我们就是合作关系。”
“真就只是合作？那你为啥给朋友圈里他凌晨三点发的照片点赞了？”
沈悦愣住了。她确实点了赞，那是一张她在画廊里的侧面照，背景是莫奈的睡莲。她根本不知道陆景偷偷拍了她。
“我不知道他拍了这张照片。”她小声说。
“那就更危险了。”林夏严肃起来，“他已经在悄悄记录你的生活了。”
沈悦紧紧握着手机，望着远处正在调试灯光的陆景。他低着头调整三脚架，锁骨上的那块烫伤疤痕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突然意识到，说不定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来应聘工作的，而是来靠近她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她慢慢说道，“但我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容易受骗的女孩了。”
“可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心动了？”
沈悦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片场走去。陆景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或许爱情不是奢侈品，而是藏在生活细节里的那份温柔。就像他记得她爱喝不加糖的美式咖啡，就像他总会在她累的时候递来一瓶水，就像他在雨中撑伞时，悄悄把伞往她那边多斜了一点。
“准备好了吗？”她问。
“随时能开始。”他点点头，又补了一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