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翻过深秋,冬日的寒意日渐凛冽。窗外的梧桐树早已落尽繁华,枝丫倔强地伸向铅灰色的天空,等待着第一场雪的降临。
教室内暖气充足,与窗外的萧瑟形成鲜明对比。林阳和苏雪依旧坐在那个靠窗的“风水宝座”。课间,林阳正低声给苏雪讲解一道稍显复杂的物理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清晰的轨迹。苏雪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几不可察地点头。
“……所以,这里的能量转换,主要考虑摩擦损耗……”林阳讲完最后一个步骤,抬起头,恰好捕捉到苏雪因为理解而微微放松的唇角弧度。那抹清浅的、只为他流露的柔和,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瞬间驱散了题目的枯燥。
“明白了?”林阳的声音带着笑意。
“嗯。”苏雪轻轻应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她犹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书页的一角,声音放得更轻,“……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
林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雪?初雪!
他立刻想起去年风雪夜秘密基地的倾诉,想起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和她攥紧衣角的手指。那是他们关系转折的关键点,充满了痛苦却也孕育着温暖的起点。
“真的?”林阳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那……放学后,去看初雪吗?老地方?”他指的是教学楼顶那个废弃的露台角落,他们的秘密基地。
苏雪看着他眼中跳跃的光芒,脸颊微微泛红。她想起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想起了他沉稳的心跳和那句“别怕,我在”。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冲淡了记忆中的冰冷。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如蚊蚋:“……好。”
放学铃声响起,两人默契地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空气干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静。果然,刚走到通往露台的楼梯口,几点冰凉轻盈的白色晶体便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
“下雪了!”林阳惊喜地低呼,伸出手,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成一点冰凉。
苏雪也仰起头,清澈的眸子映着路灯下飞舞的细小雪花,眼神里有怀念,也有一丝新生的期待。她轻轻“嗯”了一声,裹紧了围巾,跟着林阳快步走上露台。
废弃的角落依旧被高大的水箱遮挡着,在夜色和初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宁静。水箱冰冷的铁壁在昏暗中沉默矗立。细小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积起薄薄一层绒白。
林阳像变戏法一样,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出两个厚厚的坐垫铺在地上,又拿出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印着熟悉雪花图案的餐盒。
“坐。”他拉着苏雪在垫子上坐下,将保温杯塞到她手里,“草莓热牛奶,驱寒。”
苏雪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她打开那个雪花餐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块小巧可爱的饼干。不是买的,而是……手工做的。每一块饼干都被精心捏成了雪花的形状,边缘撒着细细的糖霜,中心还用红色的果酱点了一个小小的圆点,像雪地里的一颗红草莓。
“……你做的?”苏雪惊讶地看向林阳,清澈的眸子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小的雀跃。
林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第一次尝试捏形状,有点丑……味道可能也……”他话还没说完,苏雪已经拿起一块雪花饼干,小口咬了下去。
松脆的饼干带着黄油的香气,混合着糖霜的微甜。虽然形状有些笨拙,但味道……很温暖。
“……好吃。”苏雪轻声说,唇角自然地向上扬起一个小小的、满足的弧度。在初雪纷飞的夜色里,这个笑容比任何灯火都更明亮。
林阳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心里像灌满了蜜糖。他也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目光温柔地落在苏雪被灯光和雪色映照的侧脸上。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分享着热牛奶和笨拙的雪花饼干,看着细小的雪花在昏暗中无声飘落,将小小的角落渐渐染白。
空气里弥漫着牛奶的香甜、饼干的温暖和初雪清冽的气息。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和偶尔杯盖碰撞的轻响。一种默契的、安宁的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去年的风雪夜,是伤痕的袒露和守护的开始;今年的初雪夜,是温暖的共享和未来的期许。
就在这时,林阳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有些懊恼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母上大人”四个大字。
“喂?妈?”林阳接起电话,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无奈。
电话那头传来林妈妈爽朗又带着八卦的声音:“阳阳!在哪呢?下雪啦!带伞没?吃饭没?哎对了,你跟小雪在一起没?我跟你说啊……”
林阳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用眼神对苏雪做了个“抱歉”的口型。苏雪微微摇头,表示没关系,小口喝着热牛奶,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林妈妈的声音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出来,在安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我刚跟你苏阿姨煲电话粥呢!哎呀,小雪妈妈可担心了!说小雪那孩子内向,让我多提醒你,谈恋爱要细心点,别大大咧咧的欺负人家!要懂得照顾人!天冷了要提醒加衣服,下雪了要记得送人回家!还有啊……”
林阳的脸瞬间爆红!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调低音量,却差点把手机摔出去:“妈!妈!你小点声!我……我听得见!”
电话那头林妈妈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欢了:“哟?听得见啊?那正好!省得我重复了!记住没?要好好对人家小雪!不然你妈我跟苏阿姨可饶不了你!……对了,你们现在在哪呢?没在外面冻着吧?……”
林阳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看到旁边苏雪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霞,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保温杯里,握着杯子的手指都微微泛白。
“妈!我们在……在很安全的地方!马上就回去了!挂了啊!”林阳语无伦次地应付着,匆匆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雪花飘落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清晰的心跳声。
林阳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身边那个红透了耳朵、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苏雪,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但心底更多的是一种被双方家长“盖章认证”的奇异暖意。他妈妈和苏雪妈妈……居然在电话里“交接”了?还一起“叮嘱”他?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又甜蜜的沉默:“那个……我妈……和苏阿姨……好像……挺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苏雪依旧低着头,过了好几秒,才从保温杯后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羞赧的声音,像小猫的呜咽:
“……嗯。”
然后,她又极其小声地、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雪落声掩盖:
“……我妈妈……也……让我……提醒你……别感冒……”
轰——!
林阳感觉自己的脸也快要烧起来了!原来……苏雪妈妈也“叮嘱”她了?!
他看着苏雪红透的耳尖,想象着她妈妈在电话里温柔嘱咐她的样子,想象着两位妈妈在电话线两端交流“育儿(女婿/儿媳)心得”的场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甜蜜、尴尬、又无比温暖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笑声在飘雪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朗。
苏雪被他笑得更加窘迫,抬起头,水润的眸子里带着羞恼,瞪了他一眼:“……笨蛋!笑什么!”
“没什么!”林阳赶紧收住笑,但眼里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轻轻地握住了苏雪放在膝盖上、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指。
指尖微凉,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苏雪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她只是再次低下头,但那被握着的手指,却在他的掌心下,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地……回握住了他。红透的耳尖在雪色的映衬下,像两颗诱人的小草莓。
细小的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
保温杯里草莓牛奶的甜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
两人紧握的手藏在厚厚的外套下,传递着无声的暖意。
手机里妈妈们“爱的叮嘱”带来的尴尬,在这初雪的静谧和彼此相握的温暖中,悄然化作了心照不宣的甜蜜。
冰川融化的第一个冬天。
初雪见证了笨拙的雪花饼干。
也见证了,妈妈们跨越电话线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关怀。
而他们的故事,就在这细碎的雪花和温暖的掌心里,继续书写着名为“日常”与“未来”的甜蜜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