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你再找不着工作，就给老娘滚回来！”
电话那头，林默老妈的咆哮声一如既往，穿透力十足，差点把他这破手机的听筒震裂。他赶紧把手机拿远了点，揉了揉发麻的耳朵，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天是灰的，跟显示器上的灰尘一个色儿。
电脑屏幕上，那封HR回信里的“感谢您对本公司的关注”还亮着，客气得像是在说“你很好，但我们不配”。
林默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几个月吃的泡面味儿都吐出去。
“行……我滚，下周就滚。”
挂了电话，他把自己摔在出租屋那张破床上，弹簧“嘎吱”一声，叫得比他还惨。一张211的文凭，一百多份简历，三十多次面试，换来的就是滚回老家，继承那家听起来就晦气的……纸扎店。
对，纸扎店。卖纸人纸马，清明节烧的那种。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前途一片“冥”光。
一周后，他拖着那只瘸了一个轮子的行李箱，站在了“林氏通幽纸扎店”的门口。一股子劣质香烛、旧纸张和若有若无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儿，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呛得他直咳嗽。
他爸妈，两位潇洒的中年人，把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中心思想就一个：没出息。然后，钥匙、收款码、还有一个粉丝数为零的网店后台账号，一股脑地塞他怀里。
“我跟你妈去环游世界了，店里东西饿了别吃，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他爸说得云淡风轻。
“对，饿不死就行，发财也别指望。”他妈挥挥手，像是在告别一个不太熟的邻居。
然后，他们就真走了。钻进一辆网约车，直奔机场，潇洒得像两个不粘锅，把他这块粘锅上的油，甩得干干净净。
风中，只剩下林默和一屋子的纸扎面面相觑。
“……我真是捡来的吧？”
他看着角落里那个一比一的纸扎管家，画上去的眼睛黑洞洞的，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开口问他：“少爷，需要我为您准备洗脚水吗？”
后背一阵发凉。
没办法，来都来了。林默花了一整天，捏着鼻子把店里的“宝贝”们挨个拍照，用尽毕生所学的PS技巧，把它们挂上了那个叫“通幽阁”的网店。
然后，他就开始了躺平大业。电脑里放着音乐，他一边在游戏里被各种BOSS虐，一边等着哪个眼神不好的客户上门。
结果，现实比游戏里的BOSS还不是人。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别说订单，连个点错进来的都没有！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卷款（店里总共不到五百块现金）跑路的时候，那天深夜，他正被游戏里的女武神虐得神志不清，一声“叮咚”，从电脑音箱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简直比天使的吟唱还动听。
【您有新的订单！】
林默一个激灵，椅子腿被他蹬得一歪，整个人直接滚到了地上。但他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到电脑前。
一个ID叫“忧郁的男爵”的客户，下单了一把99块的“皇家骑士佩剑”。
钱不多，但……这是开张第一单啊！他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订单备注：“加急！在线等！”
“嘿，还挺横。”林默嘀咕着，从货架上取下那把做得相当精致的纸扎佩剑。
可问题来了。现在半夜三点，上哪儿发快递去？
他决定先跟客户沟通一下，打字道：“兄弟，这大半夜的，快递都下班了，怎么给你加急啊？要不明天一早我给你发顺丰？”
消息发出去，对面几乎是秒回，但内容让他直接愣住了。
忧郁的男-爵：快递？那是什么东西？一种新的传送魔法吗？
林默看着屏幕，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这人……是刚从山里通网吗？连快递都不知道？
他耐着性子解释：“快递就是物流公司，帮你把东西从我这里送到你那里。”
忧郁的男爵：送到我这里？你不是直接用法力给我聚像过来吗？
聚像？
林默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哥们儿怕不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吧？
他正想问他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对面的消息又来了。
忧郁的男爵：哦，瞧我这记性！我忘了，你们神秘的东方商人，管这个不叫“聚像”，叫“烧”。对对对，就是“烧”！你直接烧过来就行了，我在线等！
烧……烧过来？
林默彻底懵了。他觉得这人脑子指定是有点问题。烧了不就成灰了吗？难道要给对方寄一包灰过去？
他感觉自己碰上神经病了，但作为开张第一单，他又不想轻易放弃。他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试图把对方拉回科学的世界。
林默：那个……兄弟，咱们还是聊聊快递的事吧。你要是真急，要不你提供一下收货地址，我看看能不能叫个同城闪送？
忧郁的男爵：地址？哦，好的好的。
几秒钟后，对方发来了一长串地址。
当林默看到那串地址时，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砸得粉碎。
收货地址：【西方幽冥，哀伤之城，无魂者大街13号，忧郁男爵城堡】
……
林默盯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了足足三遍。
西方幽冥？哀伤之城？
这……这不是他家地址，也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址！
他瘫在椅子上，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
一个不知道快递是什么，说着“聚像”、“烧过来”的怪人。
一个来自“西方幽冥”的地址。
这两个诡异的信息在他脑子里疯狂碰撞，然后，像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他的记忆深处！
他想起了父亲临走前，塞给他那盒黑色火柴时，那副神神叨叨、像是喝了假酒的样子。
“儿子，要是接到网上的单，地址很奇怪，又不想发快递，你就去后院那个老灶台，用这盒老火柴，把它烧了就行。”
当时林默只当他在说胡话，可现在……
“烧”……“西方幽冥”……
难道……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林默看着手里的纸佩剑，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那个诡异的地址，心脏“怦怦”狂跳。
干了！
他一咬牙，抱着“大不了就当见了鬼”的心态，拿着纸佩剑和那盒黑色火柴，冲向了后院。
后院那个砖石老灶台，在月光下黑黢黢的，像个沉默的巨兽。他从抽屉里摸出那盒木质火柴，火柴梗是黑色的，入手冰凉。
他把纸佩剑塞进灶膛，心里默念：“要是假的，我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要是真的……要是真的我就发了！”
他划着了一根火柴。
“嗤啦——”
一小簇幽绿色的火焰，蛇信子一样从火柴头上冒了出来。
林默手一抖。这颜色……不对劲啊！
火柴被他扔进灶膛。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把纸佩剑碰到绿火的瞬间，连燃烧的过程都没有，就是“噗”的一声轻响，像一个肥皂泡被戳破，连烟都没冒一缕，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灶膛里干干净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卧……槽……”
林默腿有点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什么？量子焚烧炉？还是他今天游戏打多了，出现幻觉了？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叮”的一声。
是网店消息。是那个“忧郁的男爵”。
男爵：收到了，速度很快。但你的剑质量有问题！被邻居血腥伯爵的圣光长剑一碰就碎了！
林默看到这条消息，先是一惊，然后心中大定。
他立刻发挥了自己毕生所学的忽悠才能，编出了一套“体系克制论”，并承诺免费为男爵升级一把“附魔神器”。
挂断通讯，他冲进店里，没有去找什么高级材料，而是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了一个他外甥玩剩下的、那种可以一按按钮就“唰”地一下伸出来的塑料玩具剑。
他找来一罐金色的自喷漆，对着塑料剑一顿猛喷，等油漆干了，又找来一支红色的油漆笔，煞有介事地在剑身上画了一个他从游戏里看来的、据说是“力量”的符文。
看着眼前这把金光闪闪、充满赛博感的“神器”，林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再次来到后院，熟练地把这把“升级版”塑料剑烧了。
几分钟后，男爵的语音消息疯狂地弹了过来，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忧郁的男爵：天哪！东方商人！这是何等的神器！它竟然可以自由伸缩！我的剑法因此变得神出鬼没！血腥伯爵那个蠢货的圣光根本碰不到我！我追着他戳了半天，他现在已经躲回城堡里了！哈哈哈哈！
林默听着男爵的笑声，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冥界，就是个菜鸡互啄的地方。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天，男爵又发来了消息。
忧郁的男爵：东方商人，我赢了决斗，但我还是感到空虚。我的灵魂，像是北境的寒风一样萧瑟。
随消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张图片。图片上，是男爵穿着一身盔甲，孤单地站在城堡窗边，45度角仰望灰色天空的背影。
林默看着这张图，嘴角抽了抽。
“我靠，这不就是网抑云吗？打赢了还搁这儿伤春悲秋的？”
一个绝妙的、甚至可以说是缺德的想法，在他脑中冒了出来。
他立刻打开电脑，找到了那首经典的BGM，然后把歌词用打印机打了出来，再从网上找了一张费玉清老师45度仰望天空的经典舞台照，一起打印了出来。
他把这两张纸，连同一个小小的、用硬纸壳糊的“留声机”模型，一起扔进了灶台。
在烧之前，他还给男爵发了条消息。
林默：男爵，这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灵魂镇魂曲”，配合你此刻的心情，效果更佳。
做完这一切，林默就躺在椅子上，等着看好戏。
几分钟后，男爵没有发来消息。
林默正觉得奇怪，他的网店后台，突然像炸了锅一样，瞬间涌进来几十个新客户的咨询请求！
这些客户的ID五花八门，有“高贵的血腥伯爵”、“博学的苏格拉底之魂”、“风流的维多利亚女爵”、“只想搞发明的特斯拉之灵”……
而他们的消息内容，惊人地一致！
血腥伯爵：东方商人！我听到了！那首从男爵那个蠢货城堡里传出来的、充满了无尽悲伤与孤独的歌！那是什么神曲？！快告诉我！
苏格拉底之魂：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哪，这歌词，这意境！充满了对存在与虚无的终极思考！我活了两千多年，从未听过如此能触动我哲学灵魂的旋律！
维多利亚女爵：哦，我亲爱的商人，这首曲子简直就是为我谱写的！它完美地诠释了我高贵而又寂寞的一生！快！我也要！不管多少钱！我也要这首能代表我灵魂的BGM！
特斯拉之灵：这首歌里蕴含的频率，似乎能引起灵魂的共振！这不科学！但这太美妙了！我要研究它！
林默看着满屏的请求，再回想了一下《一剪梅》那悠扬的调子，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默默地点开“忧郁的男爵”的对话框，发去一条消息。
林默：兄弟，在吗？我这里还有一副好东西，叫“扑克”，三个人就能玩，比你一个人站在窗边发呆有意思多了，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