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良艮园
杨铉沉默算是默认。
柳青萍气不打一处来，此前杨铉瞒着她跟吴昭仪结盟，她到底感念他是为了她好，不忍心责怪她。
她安慰自己，杨铉只是和吴昭仪虚与委蛇。
没想到，杨铉是认真的，还绞进了太子谋反这么大的事里。
她在冰天雪地里，蹲了一个下午，冒着生命危险，就是想提醒他一句万事小心。
他却什么也不说。
“你之前说想娶我为妻，我信以为真。本以为夫妻同体，你该信我的……”
杨铉嘴角蠕动：“青萍……我是担心……”
“你什么都不说，如果你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她压抑着，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像是连日阴雨，河堤终于承载不住，轰然溃散。
杨铉似乎没料到她忽然情绪崩溃，有些手足无措，忙乱地保住她，轻轻拍着她紧绷的肩膀。
“我的错。”
柳青萍突然感到委屈，杨铉和吴昭仪合作起因是她，他是为了保护她。她一想到，杨铉为了她铤而走险。自己一步步地将身边的人推向危险的境地。
如果因为她，杨铉也出了什么事……
“我只有你了……”
柳青萍将头埋在他胸前：“别瞒着我……别突然离开我……”
杨铉觉得心底某一个地方颤了一下。
他知道柳青萍想起了柳三娘，虽然她嘴上不说，他知道她一直为柳三娘的死自责。觉得如果没有她的精心谋划，柳三娘不会那么早离去。
她怕他成为下一个柳三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柳青萍已经把他当做身边最亲近的人。
雪还在继续下，左金吾卫衙署旁的杂物间里，他们继续相拥，严寒的天气里，有脉脉温情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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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柳青萍给蕊姑姑煎好药，端到床前。
“蕊姑姑，喝药了。”
她扶着蕊姑姑的后背，将迎枕靠在她的身后。
蕊姑姑苏醒过后，一直昏昏沉沉，清醒一阵糊涂一阵。见到柳青萍喂她吃药，又一脸笑眯眯地拉着柳青萍的手：“我的阿青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淘气了，知道心疼阿娘了。”
柳青萍看了一眼蕊姑姑，知道她又认错人了。她心中一动，想起蕊姑姑的梦中呓语，她那天刚要询问，被听墙角的张嬷嬷打断。
“柳青萍，吴昭仪叫你去一趟紫宸殿。”
柳青萍看了一眼床上的蕊姑姑，只好放弃继续询问，匆匆赶往紫宸殿。
紫宸殿这头，圣人的身体有所好转。
吴昭仪想起前几日跟李焕谈及柳青萍的事，传令召见。
圣人头风病发作，受不得寒凉，紫宸殿上下各个门窗，都围着密不透风的帘子。
柳青萍等在外殿，觉得里面又闷又热，头上隐隐出了一层薄汗。
一双白净的手出现在眼前，手里拿着一方丝帕：“擦擦吧，你大病初愈，仔细一会出去，冷风一吹又该着了凉。”
柳青萍冷冷看向檀奴，自从那日在掖庭决裂，她就再也没见过檀奴，他此刻却像没事人一样，对她嘘寒问暖。
她微微偏过头去：“不劳挂心。”
檀奴缩回手，嘴唇翕动，想再说些什么。
内殿的帘子掀开，吴昭仪走了出来，瞥了檀奴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檀奴躬身退下。
“知道为何叫你过来吗？”吴昭仪开门见山。
“不知。”
柳青萍垂着头，虽然嘴上说不知，但她心里清楚，吴昭仪想要逼太子谋反，必须保证杨铉站在她这边，有她在手上，能让杨铉投鼠忌器。
果不其然，吴昭仪深深看了她一眼。
“明日，圣人与我要移驾‘良艮园’，圣人前几日正好问起你，感念你从前救驾有功。萧氏一案如今彻查，你既然与此案无关，理应官复原职。如今，既已入宫，就暂且封为司仪吧。特恩准你随驾‘良艮园’。”
柳青萍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吴昭仪。
见她依旧如从前般雍容华贵，只不过笑容里有几分逼人气势，她不容许自己拒绝。
后宫女官分为六宫二十四司，每司各有职责，司仪是正六品的官职。柳青萍从前是鸿胪寺的正七品典仪，如今晋为六品司仪，虽比不得前朝官员，手握实权，到底算是得了恩典。
不管是有意提拔，还是存心利用，柳青萍盈盈下拜谢过吴昭仪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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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身体康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随之而来的是圣人即将起驾‘良艮园’的消息。
‘良艮园’耗时数年，耗费税供十之一二，由当代著名艺术工匠设计，十数万徭役营建，是喜好艺术享乐的圣人最爱去的地方。如今圣人病体初愈，恰逢良艮园大功告成，正适合去休养身体。
‘良艮园’位于曲江池以北，比邻兴庆宫。圣人的驾撵将从大明宫东南门驶出，进入夹道，再从整个夹道的东门出去，沿着曲江池北边的官道行进一段时间就可到达‘良艮园’的正南门。
柳青萍作为心上人的司仪，负责内宫礼制。
她不到辰时就起床，她刚刚上任就恰逢，帝王撵驾出行，还好她从前在鸿胪寺做了三年典仪，不至于太过于手忙脚乱。
如今六宫基本上是吴昭仪的天下，负责礼仪的尚仪局主官，得了吴昭仪的授意，对柳青萍颇为照顾，让她只负责在圣人的步撵左右手捧礼器。
本来依照礼制，吴昭仪的撵驾应该位于圣人的撵驾之后，但吴昭仪吩咐下去，轻车从简，她与圣人共同乘坐八人抬龙撵。
隔着晃荡的帷幔珠帘，柳青萍余光看见圣人斜斜歪在凭几上，声音似乎中气不足，吴昭仪侍奉在侧，低低地说着什么。
驾撵此时已经出了宫门，正沿着夹道缓缓前进。
不知怎的，从昨日自紫宸殿归来以后，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她回到掖庭收拾东西，发现蕊姑姑早已醒来，张嬷嬷也不再掩饰，公开找了武婢伺候蕊姑姑。
蕊姑姑什么话都没说，她去跟她告别，却见蕊姑姑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张嬷嬷，又看看她，终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