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变故徒生
不过，蕊姑姑虽然没有说话，却趁服侍她喂药的时候，偷偷塞了一块布料给她，上面写着青瑶两个字。
柳青萍一时半刻没想明白，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此刻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夹道上。
今天长安落了雪，虽然内侍已经提前将甬道清扫干净，不过雪一直零星飘落，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刚刚才清扫过的道路，又薄薄覆盖上了一层积雪。
随行的内侍低声提醒抬撵的人注意脚下。
柳青萍隔着一层雪幕，远远的望见了杨铉的背影。金吾卫负责护送圣人前往‘良艮园’，左金吾卫将军杨铉和右金吾卫将军裴兴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金吾卫围绕着龙撵，成拱卫之势。
阿青——青瑶——盖准——星儿
这其中似乎冥冥中有什么联系。
柳青萍手捧金镶玉如意，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龙撵突然转弯，她冷不防止住脚步，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好在走在她旁边的内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低声说道：“柳司仪，仔细一些，这可是前朝的物件，金贵着呢。”
柳青萍如梦方醒，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行至夹道东门，方才队伍转弯要从东门出去，这才导致她脚下一滑。
幸亏手上的礼器没有跌落，不然罪过大了。她听着旁边内侍的提醒，冲他歉意一笑。
看了一眼手中的玉如意，前朝的物件么？
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脑海中破土而出。
前朝——！
青瑶！赵青瑶，青河公主赵青瑶！
在本朝开宗庙之前，是周朝。周朝的国姓正是赵！
柳青萍听说过这位青河公主，她的母亲谢蕊姬，是周朝的最后一位皇后。周朝分崩离析以后，谢皇后命途多舛，先是被篡位的宇文晟睿掠夺，后又流亡匈奴。
清河公主正是周朝末代皇帝，周哀帝的遗腹子。我朝太宗入主中原后，十分礼遇清河公主，不但保留了这位前朝公主的封号，后来又做主，将清河公主嫁给前朝旧臣于思明。
可是大概在将近二十年前，太宗崩殂，高宗刚刚即位，朝中局势不稳，这位公主带着旧部谋反。结果自然是谋反失败，全军覆灭，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清河公主谋反案，是举世皆知的大案，曾经轰动一时。
大部分人只知道清河公主的封号，不知道她的本名为赵青瑶。
柳青萍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天寒地冻之下，一呼一吸都喷吐着白气，白气飘散在眼前，仿佛天地都笼罩在冰霜之中。
蕊姑姑为什么给自己这个布条，布条上为什么写着清河公主的封号。
答案呼之欲出！
蕊姑姑口中的阿青正是清河公主赵青瑶，而蕊姑姑，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蕊姑姑就是前朝皇后——谢蕊姬！
有谁能想到，大周朝的皇后，从帝王到权臣，从中原到塞外，几经辗转，最后竟然在大明宫的掖庭落脚。
雪越下越大，几乎模糊了行人的视线。
出了夹道东门之后，再往东走一段官道，就是‘良艮园’的南门。
柳青萍感觉浑身发冷，她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
她忍不住抬头望向杨铉，没想到杨铉也心有灵犀一般的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隔着茫茫风雪。
柳青萍拼命给他使眼色，不断看向官道两侧。
如果有人想要行刺，这里就是最佳的地点。
‘良艮园’位于曲江池以北，乐游原以东。官道两侧是延绵的山丘，若是从此处伏击，他们的情势将十分危急。
上次在宣辉门外，她冒着擅闯城门被抓住的风险，给杨铉传递消息，说太子有可能要谋反。
但谁也没想到，还没等到圣人表态，太子就等不及了。
她又匆匆看了一眼龙撵上的吴昭仪，愈发觉得浑身发冷。太子如此迫不及待，恐怕跟吴昭仪密不可分。那日在太医署门口，东宫的萧良娣跪在廊下求医，张嬷嬷故意透露圣人病体逐渐康复，即将前往‘良艮园’的事，恐怕并非无的放矢。
吴昭仪这么多年控制着掖庭，控制着蕊姑姑，也许也正是为了这一天。
也许是察觉到了柳青萍的视线，吴昭仪余光看了柳青萍一眼，又似乎只是视线漫无目地滑过。
“回禀圣人，前方地势险要，请允许臣重新列阵。”
杨铉在与柳青萍对视之后，来到了龙撵前。
圣人李焕揉揉额头，似乎寒冷的天气令他倍感不适。
“嗯。”李焕淡淡应答。
训练整肃的金吾卫手持盾牌，几个弹指间就变换好队形。
正在要重新起驾的时候，变故徒生！
“咻——！咻——！咻——！”
无数支利剑从两侧飞驰而来，柳青萍虽不算胆小，也断断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密密麻麻的箭雨，穿过厚重雪幕，向她袭来。
杨铉一把将柳青萍扯在身后，挥动银鞭，挡住了袭向柳青萍的箭矢。
“列阵——！护驾——！”
他一手持盾，一手挥舞银鞭，高声命令。
一时间，箭矢破空声、叫骂声、呼呵声，齐齐围绕这支风雪中的队伍。
右金吾卫将军裴兴志左挥右砍，突围至圣驾旁，将圣人和吴昭仪护送到队伍中央。
金吾卫迅速以圣人为中心，从四周围拢过来，纷纷将盾牌举在头顶。
“铛——！铛——！铛——！”
不断有箭矢撞击着盾牌。
柳青萍心里咚咚直跳，有小内侍跌坐在地上，隐隐能闻见一股尿骚味。她余光瞥见吴昭仪扶着圣人，一只手扶着李焕的脊背，似乎在帮他顺气。
冷不防一支箭矢，咻的一声透过了盾牌阵的缝隙，一头扎紧圣人脚边的冻土里。
箭尾簌簌抖动，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
从柳青萍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吴昭仪的背影，和李焕阴沉如水的半张脸。
只见李焕抖着手，缓缓弯下腰，拔出落在他脚边的箭羽。
“圣人……”
耳边传来吴昭仪急促的低呼，似乎是看见了李焕手中的箭羽。
事出紧急，盾牌阵下，大家都挤在一起，呼吸可闻。柳青萍甚至可以听见圣人后槽牙打颤的声音。
“这个逆子！”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李焕一仰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