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吴昭仪
为首的那位老臣哀嚎过后，身后群臣附和，有些更激动些的还要作势以身撞柱，身边的人赶紧拉住他，一时间闹做一团。甚至还有人去阻拦负责廷仗的军士，平素这些整肃矜贵的大臣，完全变了模样，一个个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小黄门见柳青萍好奇，努努嘴：“喏，已经好几日了。圣人想给‘太湖转运石’封侯，这群老家伙拼了命也不肯。如今正僵持着，这几日天天就这般闹。”
说完还拿眼神去瞥高皎，毕竟这太湖石是他主张进献的。宫里这帮内侍最擅看人下菜碟，这小黄门尤其会见风使舵。
这太湖石不止关乎高皎、虞琮等人的前程，还关联着整个绫绮殿在宫中的地位，暗地里也粘连不少人的利益，也无怪这迎来送往的小黄门屡次试探。
如今事情艰难，臣子不能擅自入宫，眼看转运石一事就要泡汤，吴昭仪自然也是想寻了借口见他。也是高皎那日给柳青萍解围，心思一动才想到了这一绝佳借口。吴昭仪近日刚刚诞下一女，圣眷正浓的时候，想见见坊间的伶人，由自己娘家表哥引荐进来，再合适不过。
柳青萍见了紫宸殿门前此番情形，脑子几转就想明白了。自己能面见吴昭仪，一来不过是他二人会面的借口，二来，也可以瞧瞧自己这颗棋子合不合格。
绫绮殿里，吴昭仪正懒懒地倚在榻上看一卷书册。听得内侍来报，说是高主事携柳娘子前来拜见，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柳青萍一进韶光殿，就闻到若有似无地花椒花的香气。吴昭仪刚刚生产没多久，自然不会用什么香料，这香味是从砖墙中传来。是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的妙处。这便是椒房之宠了，向来是皇后才能想用的恩典。
柳青萍飞快的瞥了一眼高皎，以前觉得朦朦胧胧的谜团，一瞬间就穿连起来。太湖石—越州虞氏—拉拢弘农高氏，高皎的目的昭然若揭！
吴昭仪想借着圣人打压旧党扶持新贵的东风，登上后位！
至于坊间有传言，圣人头风屡发，身体大不如从前．若是能废掉萧皇后的儿子李延，扶了吴昭仪的长子李茂为太子，这便是从龙之功。
柳青萍这样一想，登时出了一脑门汗，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区区一个伶人，竟然一脚踏进如此惊天漩涡，只不过此时想身退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柳青萍稳住心神，低眉顺眼行至吴昭仪身前。按照此前学的规矩，给吴昭仪行了大礼：“青萍见过昭仪。”
吴昭仪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柳青萍感觉到吴昭仪的打量，只觉得此人给人的压迫力不输杨铉，她不敢莽撞只维持着施礼的姿态，不卑不亢任她审视。
良久，吴昭仪才说了一声：“还算沉得住气，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柳青萍依言照做，同时也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吴昭仪。只见她通身气派天成，让人一看就知是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加上荣宠不衰久居上位，即使表情温和，也带着几分不怒自威。
吴昭仪端详了她几眼：“看来传闻不虚，确是个貌美的娘子。”
她在打量柳青萍，柳青萍也在心里琢磨她
吴昭仪绝不仅仅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是一朵养尊处优的富贵娇花。她十三岁便进宫了，不过那时当今圣人还是晋王，她还是先帝宫中的吴美人。先帝在时，她并未承宠。
待到先帝驾鹤西去，她也不过十五岁年纪。被发落到乾陵为先帝守灵，不只使了什么手段，和当今圣人有了勾连，没过多久就悄悄接进了宫。
除了萧皇后外，想必这也是她封后路上最大的阻碍。联想到方才紫宸殿前那一干哭天抢地的顽固老臣，立庶母为后这样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况且兰陵萧氏哪会轻易善罢甘休。
柳青萍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脊背发凉，后位之争不是她这样的人能掺和的。
“昭仪谬赞，青萍蒲柳之姿，远不及昭仪仪态万千。”
吴昭仪自然没把这小小的阿谀奉承放在眼中，本意就是想见高皎一面商量太湖石一事，不过是将计就计拿她做筏子罢了。
眼见吴昭仪漏出倦怠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袖中香球，柳青萍自然看懂了眼色：“得见昭仪尊颜已经是青萍的福分，青萍身份鄙贱，恐呆久了碍您的眼，请昭仪允我离开。”
吴昭仪见她识趣，缓缓露出个柔和明丽的笑来：“难得你合我眼缘，赏个物件与你。”
她一挥手，就有内侍端着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上放的是一条镶了于阗玉的蹀躞带，做工精美绝伦，一眼望上去就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一般男装才会配蹀躞带，托盘上的腰带却是女子的规制。
“这九环蹀躞玉带是我年少时穿戴的，入了宫后就再难用到了。听坊间传闻你喜着男装，便把它赠与你了。”
吴昭仪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柳青萍，既然自己首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就因为剑舞和男装打响了名头，又在长安城掀起了女儿着胡服男装的风潮。那她为什么不以次为自己的标志呢，看来以后要常穿男装示人才行。
柳青萍是真心喜欢这个赏赐，忙欣然谢恩。同时，她泄了一口气，从进宫开始就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放松了，刚准备退下。
一名内侍匆忙几步来到殿门口，声音带了几分慌张：“昭仪，圣人驾到。”一抹赭黄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吴昭仪明显也是一愣：“怎么不早早通传？”
话音刚落，圣人竟就大步迈进殿中来：“是朕突然想要过来，曼娘，朕又来蹭你宫里的雕胡饭来了。”
等到圣人看着这满屋子的人，似乎也是一愣。随即爽朗一笑，拍了下额头：“瞧我，竟都忘了昭仪说过此时要会客。”
高皎忙行了礼：“见过圣人。”
如柳青萍这般身份低微的人，是没有请安的资格的，只是行了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