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曲江池
行舟宴的地点在曲江池，曲江池是都城附近最负盛名的风景胜地，附近还有乐游原、慈恩寺、杏园这样的好去处。车马团簇游客络绎不绝。虽然已是入秋，游客仍然往来不断。
此处景色以大湖水面为主，池中水深波碧，夹岸盛植了许多柳杏花卉，与周围起伏不平的丘壑交相呼应。这样的地方自然也寸土寸金，王侯贵族争相在此处修建避暑别苑，除了曲江池东隅的皇家御园南苑，还有紫云楼、彩霞亭等楼宇。
有诗云：“菖蒲翻叶柳交枝，暗上莲舟鸟不知。更到无花最深处，玉楼金殿柳参差。”
柳青萍每年上巳节都会约三五知己来此处踏青，不过似她这等平民只能在人群聚集处游玩。若逢着节假日，看的不是景而是人了。
杨铉的行舟宴设在南苑，南苑最是曲江池景致风流处，因是皇家别苑，能来此处游玩的都是些天家贵胄。
杨铉能来此处宴饮，席间少不得有些公孙王侯，虽是为着要引蛇出洞，柳青萍也不敢托大，命翠娘帮她仔细打扮。依旧是穿在及笄宴上那身胡服，佩了吴昭仪送的九环蹀躞带。
行舟宴顾名思义，是要泛舟游宴。柳青萍由侍者引着，一路来到南苑的渡口。乘着一艘小船，向湖中心的靠拢。
湖中心并驾三艘画舫，雕梁玉栋、备极坚巧。远远的就听见笙歌曼妙，管弦丝竹，最中间的一艘画舫，绕着船飘着似乎是酒嚢的东西。
见柳青萍看过去，那使者忙给她介绍：“这是油囊，里面装的吃食酒水，系在舟上，随用随取十分方便。中间的画舫是主家用来宴客的，两侧的分别用来供宾客休息和储放物件的。”
柳青萍还发现，两侧的画舫的船舷上还有伶人在奏乐，这样乐曲刚好能隐隐飘到主舟，尽显缥缈好不惬意。
这样大的阵仗，柳青萍当然不可能是主角。杨铉的本意就是让她作为女伴出席。她今天在保唐寺巷那边耽搁了时辰，来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
她一进到画舫主舱，立时吸引了满屋人的目光。有单纯好奇寒瓜娘子长什么样子的，有的目光探究，在她和杨铉之间瞟来瞟去，还有幸灾乐祸笑得意味深长的，不一而足。
杨铉是此次宴会的主办人，但他却坐在左下首，主座上坐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人。他见柳青萍进来，朝她点了点头：“青萍，过来，见过代王。”
柳青萍眉头一动，知道了此人身份。代王李茂是当今圣人第五子，也是吴昭仪的长子。当年吴昭仪就是凭借着怀了李茂，才得以顺利回宫。
说起来，这位代王还与她有些微妙的联系。
吴昭仪本是先帝的美人，先帝去后就一直在乾陵守陵，当时圣人刚刚登基，朝局不稳，圣人想要将吴昭仪接回宫中，立刻遭到以江南士族为首的士大夫集团的反对，江南士族自前朝起就早有根基，极重礼法，不同意圣人纳自己名义上的庶母进入后宫。
其中，以时任户部尚书同平章事的江相反对最为激烈，圣人也口风松动几欲妥协。正是代王李茂的到来打破了僵局。江南士族与圣人周旋许久，最终碍于子嗣问题败下阵来。江相远贬惠州，郁郁而终。
江相是江南道常州人士，而柳青萍的母亲柳三娘的上一任主家，正是常州江氏。江氏败落以后，这才辗转来到长安，有了后续的事情。
不得不说，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柳青萍给代王行了礼：“青萍来迟，请代王恕罪。”
这位代王倒是比想象中的好说话，笑得十分矜持：“无妨，今日众好友齐聚，不必拘礼。”
柳青萍趁着落座，偷偷瞄了他几眼。观此人身材清瘦，面白似傅了粉。举止雅静，不似天家贵胄，反而有几分书生气，倒与圣人有几分神似，怪不得传闻圣人最钟爱这个儿子。
他今日穿了紫袍，反倒压住了他身上的澄澈，若是穿青色靛色恐怕会更出彩，柳青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杨铉的身后落座。
环视周遭，这才发现随着代王一起来的，竟不是位娘子，而是云韶府的音声博士姜鸿。姜鸿见柳青萍看过来，朝她点头致意。
柳青萍也点了点头，算作回礼。心里却想起在大明宫国宴那次，姜鸿专程过来提醒自己小心郑意奴，还说过柳三娘对他有恩。可她闲暇时问过柳三娘何时帮助过姜鸿，柳三娘却没什么印象，这件事少不得待会儿抽空问问他。
柳青萍又匆匆扫视一圈，发现席间竟来了不少熟人，有很多都是参加过她及笄宴的。崔缇、李副将、沈千语……
“妹妹来晚了，可得自罚三杯。”一个颇为清丽悦耳的声音嚷道。
这声音正出自天仙水哥，这些士人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聚众会客宴饮，都要带一位女伴。这女伴当然不可能是自家女眷，是以每每从外教坊或是一些知名的伶人散户中挑选。
声色场上，行酒劝酹都是常事，柳青萍本也没什么可扭捏的。却不料杨铉抬手按住了她的酒杯，还笑着望了她一眼，说道：“青萍今日晚来是我叫她看宅院去了，不如这三杯我替她喝了如何？”
说罢，満饮三杯。
“是我的不是，不知道柳妹妹忙着身家大事。该罚！该罚！”天仙水哥碰了个软钉子，只好笑着打趣，自己也喝了三杯。
一旁立时就有人起哄：“从前咱们总是说，杨将军面冷，把美人都吓跑了。如今却忙着金屋藏娇了，真是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说完，満饮了一杯。
场上诸人也端起酒杯，嘴上纷纷附和，却神色暧昧，还时不时有人交换眼色。
杨铉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淡淡笑着也喝了一杯。今日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通过这场盛宴，将他要“金屋藏娇”的消息散播出去，又该有人要蠢蠢欲动了。
柳青萍毕竟是个小人物，众人热热闹闹地喝了几轮酒，七嘴八舌讨论了几句，就揭过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