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盼来的晴天,却没有持续太久。转眼便是连续几天的绵雨。
即便这样,夕水街正街上也依旧热闹。诸多行人也似跟风般着一身汉服,撑着油纸伞在各个小巷中彷徨彳亍。
或转身回眸却又以伞遮面,半露些许忧愁;或轻咬笔杆,凝神望远。
但总归是徒有其行,而缺失了那份心境。毕竟这个时代又能有多少忧愁善感,大多有些许感怀,便被各种娱乐项目吹散。
所以行走在这古街小巷中的行人,也大多是摆摆造型,拍拍照片。修修图发个朋友圈便心满意足。
滴答~滴答~
屋檐上汇聚成的水滴,滴落在一把黑伞上,溅起些许水花。黑伞却没有察觉水滴的溅落,矗立此地已是许久。
黑伞下,却见一身材臃肿的男子。虽是臃肿,但却又极具特色,行人路过皆言语,从男子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啦,男子身材与德国漫画《父与子》中的父亲一致。
言语入耳,男子也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手中的地图若有所思。
良久,男子似是辨明了方向,转身沿着小巷离去。许是地图太大,遮住了男子腋下手臂。
待男子转身后,才发现男子腋下夹着一个布袋,布袋末端漏出一截系有浅蓝色流苏的竹柄。
流苏穗子随着男子的步伐有节奏的摇曳着。
渐渐的男子越行越远,最后淹没在人群中,不见踪迹。
地处偏僻的知莫问,在雨天更显清净。
白发少年左手拿着暖炉,又与右手环抱。小狸花便窝在少年胸口睡觉。
少年倚在门框,望着门外雨打梧桐。不知所思。
一阵风起,轻轻穿过木门。
惹得少年打了一个寒颤,但风却未止,将吧台墙壁所挂的宣纸揭下。
飘零的宣纸落到灯台处,边角触及灯台的火焰。
不知时,小狸花睁开了眼睛。
“喵~”
“没闻到焦糊味啊,怎么啦?”
小狸花从少年身上跳下,转头进了店内。叼起着火的宣纸冲出店外,将宣纸放在街上。
少年这才意识到,店里有东西着了火。回头看去,只见灯台下有一片灰烬,却没有其他东西着火,适才宽下心来。
走到街上宣纸处,却见宣纸已燃的七七八八,只留下熏风二字。
随即少年将湿透的宣纸拾起,带到店内放在书案上,旋即右手掐诀。
“无碍,只是扶枝未来的路上会经历许多风雪,熬炼熬炼就好了。世间万物皆苦,任难泯人长志。”
“喵~”
小狸花打理着身上被雨淋湿的毛发。
少年轻挥右手,灯台下的灰烬随即消散,随后轻轻拂过小狸花。
“喵~”
“还是干着舒服吧,下次可别再去淋雨了。”
“喵~”
“是啦是啦,你最厉害啦。这次没你店子就没了。那奖励你吃根猫条吧~”
少年语气中满是敷衍。
小狸花也是一脸无所谓,猫爪一摊,猫条拿来。
少年递出猫条,摇头一笑。
忽然门外传来叫喊声。
“老弟,你在店子里吗?”
“在的,请进。”
少年走到堂前,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臃肿的男子。男子夹着布袋,狼狈的收着手中的黑伞。
“陈哥,伞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嘿嘿~
少年口中的陈哥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将伞放在了门框边。
“你猜老哥我这次要送你个什么好东西。”
小狸花一听有好东西,立马自书案跳下,从书架缝隙中钻了出来。
陈哥看见小狸花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将狸花猫抓住并环抱在怀里。
“喵~喵呜~”
少年没有当做没有听到小狸花的惨叫。
“陈哥这次又去了些什么地方?想必也是很辛苦吧。不管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很珍贵的了。”
“这还让你说对一半儿,这次真废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东西。我给你说啊,这次去的地方真的费劲儿。不过你先看看东西,保证是好东西。”
随后陈哥将小狸花放下,取下腋下夹着的布袋,并递给少年。
少年接过布袋,解开布袋收紧的绳子。拿住竹柄将其从布袋中抽出来,却是一把油纸伞。
将伞撑开,伞面整体洁白,唯有一只鸟雀。
少年轻抚伞面鸟雀,心中却显狐疑。
鸟雀通体呈蓝色,似乎是用点翠工艺制作。但轻抚过却发现不是,整体没有羽毛的柔绒感,浑然是与伞面一体。
却又不像是画上去的,鸟雀身线边缘又没有水墨晕染开的痕迹,更不是刺绣上去的。
而且伞面洁白想来是没有使用桐油刷过伞面。随即少年将手从鸟雀处移至伞面,触感传来却不是棉纸那种粗糙感,反而像是细密的丝绸。
再翻过面来,伞骨是金色木质,看不出是什么木材,骨体沿线皆有些许黑丝。伞内线交织,也不知是何材质,定不是普通棉线。
饶是少年也只能认出伞柄是用了湘妃竹,别的再认不出是何材质,但笃定价值不菲。
不过伞面的鸟雀,还有陈哥所言此次费却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此,让少年心中有所猜测。
传说泰山脚下,寻西北一处枯井。枯井下有一处鬼市,寻常时分鬼市不开。即使跳入枯井也只能见井底枯石尘沙。唯有每年七月初七,日落西山后的一刻钟,才能从枯井入得鬼市。
鬼市中却有一则传闻。
遗山西处清风苑,青衣侧倚思望远。
静执雀伞侯故人,朝起青丝暮华发。
想来这伞便是传闻中的雀伞了。
“陈哥,这不会是传闻中的雀伞吧?”
“果然老弟你是见多识广的,就是那把雀伞。这次可真的费了我老鼻子劲了,才从那女的手里得到的。那女的也老惨,她说她在等人,但又不知道等谁,等不到又不能走。”
“陈哥,这事儿以后慢慢说。不过这次看陈哥面相,想来最近运势会走低。劫起于伞,劫归于一女子,只是女子命格我推算不了。所以老哥,你还是把伞还回去吧。”
“老弟,你就放心吧。老哥我啊再衰的事儿都遇到过,这点劫洒洒水了。不过这伞可不是普通雨伞,想来你看出它的来历和部分材质,却没有看出它的端倪。伞面是由雪蚕丝密织,伞骨由雷击金丝楠木制,扇柄由湘妃竹制,丝线为乌蚕丝,交织成阵。可以屏蔽天机。”
“喵呜~”
少年一笑。
“小狸花你说啥了?老弟它说啥?感觉不太像好话。”
“它说你净吹牛,哪有这些东西。”
“小狸花,你完了,你陈叔这次不会放过你。别跑。”
却见小狸花咻的跳上吧台,穿过书架,跳到了书案上。
哒哒哒~
陈哥自知追不上这矫健的小家伙,便象征性的追了一下,就在原地跺脚了。
“老弟,你可别不信,你在这里这么几年了,想来也知道夕水街就是一座大阵。阵内自成规则和道门,与外界天机隔绝。”
“是的,这个我知道,不然我和小狸花也不能苟延至今。”
“这雀伞和这夕水街的大阵同宗同源,也是自成体系,屏蔽外界天机。所以你带上这把伞便随时可以去到夕水街外面的地方。”
“可是……”
“别可是了,拿着。此间没有让你沾染因果,对我来说是好事儿……不过鬼市那女的也蠢,自己明明等的是天命人,自己还要带一把屏蔽天机的伞,等了那么多年,天命怎么有可能来嘛。”
少年不语,从怀中拿出木质手串,递到陈哥手中。
“老弟啊,这是个啥哦。我个大男人,不喜的戴这些玩意儿。”
“手串上刻印了几道符篆,想来可以帮陈哥挡几次灾祸。伞我收下,长者赐不敢辞。陈大我几岁,处处为我担心,理应是长者。手串算是聊表谢礼,只是陈哥这次的劫不是这几道符篆可以抵挡的。还请陈哥多留意。”
“何必在乎这些呢。你不是常言,天恒道,福祸互为相依。大灾后大福,大福必有大灾。道心不碎,福祸皆在可承受范围内。”
“陈哥倒也想的开。”
“好啦,东西送到了,我也该继续旅行了。下次还有好东西我再给你带过来。”
随即陈哥便走到吧台,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下:
既知熏风能再起,又何惧失了春风。
“手串我就收下啦,谢啦老弟。走啦,别送。”
臃肿的男子左撑着黑伞,右手向后挥舞着,像来时那样走在小巷,渐渐消失在了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