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拥他为王

青峰山雄踞于映月江上游三十里处,山势如出鞘青锋倒悬,嶙峋岩壁直插云霄。

渡口老船夫撑着乌篷船逆流而上,半日光景才勉强抵达山脚。

东侧苔痕斑驳的界碑上,“青峰津”三个阴刻大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难辨。

碑下堆积着层层叠叠的香灰,几枝干枯的野菊斜插其间,这是往来商旅祈求平安的痕迹。

江风掠过,松脂的清香与潮湿的苔藓气息交织,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木屑香,那是山顶火泉沸腾时蒸腾,顺着山风飘散至江畔。

青峰山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山道旁,目光灼灼地盯着山下渡口的方向。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踮起脚尖,压低声音道。

“听说那位周老爷七年前不过是个寻常猎户,如今竟能得门主亲自相邀?”

“嘘——”

年长些的师兄立即制止:“此事关系重大,莫要妄加议论。”

另一名弟子凑近同伴耳边:“我听闻,若此事不成,周家怕是……”

“慎言!”

男子厉声喝止:“待门主归来,一切自有分晓。”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只余山风拂过松林的沙沙声响。

……

山巅木阁内,烛火摇曳。

周明与任青山对坐案前,酒过三巡,贺伯云持枪立于三丈之外,目光锐利,时刻戒备着四周动静。

二人从山中狩猎趣事,聊到江湖轶闻,又论及朝堂局势。

酒至酣处,任青山忽将酒盏重重一放,瓷盏与木案相击,发出“咚”的一声清响。

他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周兄,这里没外人,我就直说了。”

话罢,周明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任青山仰头灌了口酒:“我家老小十几口人,若我日后有个闪失,还望周兄能照应一二,给任家留个香火。”

周明皱眉问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任青山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不瞒周兄,我们青峰山在官府眼里本就是眼中钉,随时可能出事,最近我已联络附近几个山头的门主,准备一起起事。”

“是为了税赋的事?”

“周兄果然料事如神。”任青山点头道。

随后长叹一声:“这年景艰难,朝廷又横征暴敛,我们这些人实在活不下去了,青峰山方圆百里,已有不少门派揭竿而起,拒不纳税。”

周明深知苛税之重,沉声道:“平遥县的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他清楚层层盘剥之下,平民百姓的生活已经举步维艰。

更棘手的是那不断蔓延的永夜之祸,近来他翻阅史册,发现历次永夜侵蚀边疆时,即便是各地高人和隐世修士,也只能勉强延缓其扩散速度。

那些邪祟根本无法彻底灭绝。

大周和周边王朝在这等灾祸面前,能做的实在有限。

想到这里,周明不禁猜测。

“朝廷征收如此重税,莫非是要敛财逃离这片灵气枯竭之地?”

“青山…”

周明语气低沉:“如今天下大势已去,朝廷恐怕无暇顾及这等边陲小县,只要你不带头造反,性命应当无忧。”

闻言,任青山咧嘴一笑:“周兄放心,我们不过是为了活命,谁真想去攻打王都。”

听到这番回答,周明这才放下心来。

他暗自思忖:“必须加快修炼进度了,如今连练气一层都未突破,回去后要多服用些灵果金穗,看能否强行突破,若能早日悟道,也好带着家人离开这灵气枯竭之地。”

如今的周明见识已非往昔。

若在从前,他断然不会明白永夜之祸的可怕。

随后又郑重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县,庙会就不去了,若真有不测,尽管派人来寻我。”

他心知今夜所谈之事非同小可。

各地虽有人揭竿而起,但官府耳目众多。

若消息走漏,恐怕会立即派兵围剿青峰山。

“这么着急就走?”

任青山闻言一怔。

周明举杯轻抿:“家中事务繁杂,此来见了你,我也安心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碰杯对饮。

夜深时分,周明起身告辞,回到早已备好的厢房,贺伯云持枪立于门外,彻夜未眠。

不料他前脚刚走,任青山便趁着夜色摸向后山。

后山深处火泉奔涌,正是门中弟子赖以修炼的根基所在。

刚入山谷,几名男子便围拢过来。

为首之人急切问道:“门主,周老爷可应允了?”

另一人沉声道:“青山兄,我风云盟与虎头教已无退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

火泉的霞光映照下,任青山面色凝重。

“罢了,周兄如今家业兴旺,正是顺遂之时,万万不能牵连于他。”

那虬髯大汉闻言脸色骤变:“你可曾向他透露我们的谋划?”

“不曾。”任青山摇头道。

那虬髯大汉急得直跺脚:“为何不说明白?若真起事,我们拥他为王,他在平遥县何须再隐忍?

你不是说他四年前就两次新生?如今怕是已三次新生,实力与你相当,再加上他与官府、贺家的交情,我们的大事何愁不成?”

说到激动处,他盯着任青山,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焦灼。

“周兄对皇位怕是没兴趣。”任青山摇头道。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就在虬髯大汉要放弃时,阴影处突然传来沙哑的声音:“你们还不知道?周家就要与长阳城凌氏联姻了,此时不攀附,更待何时?”

“什么!?”

众人皆惊:“可是那名震大周的凌氏?”

“长阳城难道还有第二个凌氏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精光闪动。

如今各地烽烟四起,这些占山为王的豪强早就蠢蠢欲动,谁愿一辈子做那草莽,终日只为温饱奔波?

有人不死心地问道:“青山,不如你再劝劝?”

任青山苦笑:“怎么劝?背靠凌氏,周兄日后必定前程似锦,连官府都要礼让三分,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跟着我们造反?”

众人闻言沉默。

这时,角落又传来一声冷笑。

“你们真是榆木脑袋!既然周家如此势大,何不投靠于他?既能跟着沾光,又不必担心官府围剿,岂非两全其美?”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片幽暗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