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高见!”
虬髯大汉当即击掌赞叹。
众人纷纷聚拢,这才看清说话之人——竟是任青山门下那位素来低调的内门长老。
此人姓贾名承均,乃是当年追随任青山开辟青峰山的元老之一。
这些年来,他屡出奇谋。
先是以“分权制衡”为由,让门下数百弟子渐成派系,彼此牵制。
又以“明争暗斗”为策,使各方势力相互消耗。
正是这一番运筹帷幄,才让任青山的门主之位稳如磐石。
从最初草创时的乌合之众,到如今连官府都要忌惮三分,其中步步为营的算计,足见此人智谋之深。
贾承均环视众人,缓缓道来。
“诸位且听,此人七年光景便从山野猎户摇身一变为周府老爷,如今更与长阳凌氏结亲,老夫早已派人暗中查探……”
他捻须沉吟:“这周明行事极为低调,鲜少踏出宅子,其长子周德志天生神力,在学府中武艺已冠绝同辈,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凌氏慧眼识珠,相中的正是这般人物,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贾承均微微颔首,继续道。
“不过据老夫所知,如今的周家名下并无多少产业,除了贺家宝阁的分红外,似乎再无其他营生。”
“这又如何?”外围一名男子不解地问道。
贾承均捋须分析道。
“诸位细想,凌氏何等门第?若周老爷不为长子置办些家业,怕是连聘礼都拿不出手,虽说凌家不差这点钱财,但脸面总要顾及。”
“况且他还有两个幼子,岂能不谋些产业?依老夫看,他定会先招些短工,慢慢经营人脉,这总比落草为寇强,有他这层关系,日后做事官府也会网开一面。”
说到此处,其中一人却面露难色。
“只是我们几个山头加起来两千来号人,他如何安置得了这许多人手?”
任青山似有所悟,追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贾承均抚掌轻笑:“正是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动。
“若我们精选几十名心腹投靠,对周老爷而言正是雪中送炭,至于其余部众……”
他压低声音:“明面上仍可打着造反旗号盘踞山中,若得诏安,便是翻身良机,若事有可为,便可乘风直上掀翻那狗皇帝。”
任青山听罢这明暗两策,心中却泛起不忍。
若真依计行事,门中人心必将彻底离散——虽说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
“门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贾承均见任青山面露迟疑,急忙劝谏:“眼下能与周老爷搭上话的,可就只有您了。”
他又语重心长道:“这乱世如虎,你我性命皆系于周老爷一念之间,若此时犹豫不决,待他飞黄腾达之日,我等才是真的追悔莫及!”
话音未落,身旁众人眼中精光闪动,都在暗自盘算着这条出路的分量。
任青山沉吟片刻,这几年的相处让他深知众人秉性,此刻也不免心动。
“可要如何让周兄心甘情愿接纳我们这几十号人?”
这一问直指要害,连向来足智多谋的贾承均也不由得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不如用苦肉计?”
有人提议道。
任青山立即摆手:“万万不可!在周兄面前耍心眼……”
想起往事,他坚决摇头否决。
又有人试探道:“那从周老爷家眷入手?”
“更使不得!”
闻言,任青山神色骤变:“家人是周兄的逆鳞,稍有差池,莫说追随,我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山谷内陷入死寂,唯有火泉翻涌的闷响在石壁间回荡。
七人静立其间,蒸腾的热浪将他们的衣袍浸得半湿,却无人抬手擦拭。
良久,贾承均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依老夫连日查访所得,再结合门主对周老爷的了解……”
他捻着花白胡须,眼中精光闪烁。
“不如索性开门见山,我们几人备齐厚礼,直接登门表明愿奉其为主,若蒙应允,自是皆大欢喜,若遭回绝……”
他说到此处一顿。
“到时再另谋他法也不迟,横竖以周老爷的性子,即便不纳,也断不会将我们卖与官府。”
任青山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法可行。”
他深知周明秉性,明白唯有以诚相待方有一线转机,任何算计都只会适得其反。
“明日浅夜,我们七人在木阁会合。”
他环视众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
清晨一早,连地光都难以穿透山间浓密的树冠。
贺伯云独自守在门前,倦意渐浓。
忽见远处树影间闪过几道黑影,他顿时警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周明刚结束修炼,便听得门外异动,他随手披上外袍推门而出——历经四次新生,如今这青峰山上已难逢敌手。
夜色清冷,七道人影沿着山间小径缓缓走来。
为首的任青山一反常态地收敛了往日豪气,腰间佩刀解下,双手平托着那柄伴随多年的玄铁刀。
贾承均落后半步,怀中抱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老人脚步沉稳,花白胡须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虬髯大汉褪去了惯常的铠甲,神情庄重地捧着一坛用灵果酿造多年的老酒。
走在最后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匣,里面装着他们多年积攒的夜银。
在距离周明数步之遥,七人同时停下。
任青山单膝点地,将长刀平举过顶:“周兄,我等愿追随左右。”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其余六人随之跪拜,垂首静候。
夜风送来淡淡的酒香,与山间雾气交融,在众人之间缓缓流动。
此处地处偏僻,寻常弟子绝不敢贸然闯入,倒也不必担心被人撞见这一幕。
周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怔住,连忙上前虚扶。
“诸位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任青山见他误会,急忙解释:“周兄莫慌,今日前来,非是要怂恿你共谋大事。”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们是想彻底断了造反的念想,随你去平遥县谋个正经出路。”
话落,贾承均适时补充道。
“这些年打打杀杀,弟兄们也都倦了,若能跟着周老爷在县里谋个差事,哪怕做个护院、跑个腿,也好过在这山中提心吊胆。”
虬髯大汉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俺们都是粗人,但有一把子力气,周老爷若肯收留,叫干啥就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