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汪守信受罚 江河拔头筹

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查另一篇《咏黄山》诗稿是怎么回事,谁人交上来的后,汪汝谦无奈一叹,向身边的另一名下人道:“你去把修微姑娘请来。”

然后他拿着那篇《九龙瀑》的诗稿,向徽州府学教授曹素存、歙县县学教谕谭成学,以及紫阳书院山长曲应中,婺源晦庵书院山长曾友陶等几名评审道:

“这首《九龙瀑》我倒是知道,确是江河所作。还是前些日我与修微同游黄山,刚巧遇到了这江家老二,回程时从九龙瀑经返,我出题让他试做的一首。”

他果然如王微猜测的那般,只说是江河所作,隐下了后两句是王微所补的实情。

“但这笔字,却不是江汉生的。”紫阳书院山长曲应中抚着胡须道。江河便在紫阳书院就读,平日各学子的课业他也都有关注,更别说江河已考中秀才,也是紫阳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了。

“我知道。”汪汝谦道,“这字迹是修微的,那日在山中,修微独自去登香炉峰,却不甚扭伤了脚,正为江河路过所救。她可能是感念江河相救之恩,今日诗会江河又未曾来,所以才以他的名义代写。”

晦庵书院山长曾有陶道:“老夫尝闻修微姑娘有侠名,常救济帮扶落魄士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修微姑娘此举,既是报恩,也是不愿这首佳作埋没啊!”

徽州府学教授曹素存笑道:“然明既早知此诗,方才怎么不早些道来,好让我等早闻佳作?”

汪汝谦笑道:“我这不是想等着这位江世侄今日自己在诗会上献出吗,谁知他却不曾来?”

曲应中略张了张口,却又含笑抚须不语。做为紫阳书院的山长,他当然也听人说起过,江河在书院里向来与汪家的汪守信不和之事,二人常起矛盾,还有次曾闹到过他面前。

江河这次没能收到请帖参加诗会,恐怕是汪守信在其中做的手脚。只是这件事汪汝谦知不知情,他却也不能肯定。毕竟汪汝谦自从早年迁居到杭州后,便很少回来,对汪守信与江河这些小辈之间的矛盾,可能确实不清楚。

正说话间,王微已经被先请了过来。几人一问,果然正如汪汝谦所说,王微是为还报江河那日相救之恩,又知道江河今日没来,不想让这首佳作被埋没,所以特地帮江河代写了出来。

不过她在得知众人还收到另外一首江河的诗作后,也是不由大为惊讶,忙问道:“却不知另一首是什么诗?”

曲应中道:“另一首是《咏黄山》。”说罢吟道:“人间多少佳山水,独许黄山胜太华。云海波澜峰作岛,天风来去雨飞花。千重烟树蝉声翠,薄暮晴岚鸟语霞。怪石奇松诗意里,溪头吟罢饮丹砂。”

吟罢问道:“不知这首诗,修微姑娘可曾听说过?”

王微摇头道:“未曾得闻。”顿了下,道:“我倒是知道,这位江公子的姐姐今日也来了诗会,莫非是她代弟所写?”

歙县县学教谕谭成学听罢,拍腿道:“多半是如此了,这个江汉生啊,他怎生自己不来,反而让两位姑娘代劳?”

曲应中含笑看向汪汝谦,略有些阴阳道:“这就得问然明公了,请帖可是他发的。”

江河也是他的学生,所以他此时抓到机会,便也替江河出出头。学生能出名,他这个师长以及紫阳书院当然也会跟着沾光,他自然要为江河站台。

汪汝谦连忙苦笑告饶道:“我那日出黄山时,便曾邀请过江世侄前来参加诗会,但他以病体初愈为由谢绝了。我知道他与我侄儿守信乃是紫阳书院的同窗,料想守信给同窗送请帖时必然也会送他,便未曾坚持,哪料他还真不曾来。”

说罢后,又连忙向旁边的一名下人道:“去将三公子请来,我问问他怎么回事。”

他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理由辨解,便只好先把这事全都推到了汪守信身上。

不片刻,却是汪守信先被带了过来。因为他此时就离的不远,而女眷那边则离的有些远,且那边还要派人查找是谁人写的诗稿,所以不免要多花些时间。

刚才王微虽然已推测了是江沁所写,众人也基本都信,但是汪汝谦却没有再让人直接去请江沁,反正他之前派过去的下人,迟早也能查到,不过就是稍晚一些罢了。

汪守信过来后,立即恭恭敬敬先地给汪汝谦等人行了礼。

汪汝谦待他行礼罢,便立即问道:“守信,我却问你,你是否没给江家的江河送今日诗会的请帖?”

汪守信闻言,也不知自己二叔为何会问起此事,而且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善。

但他没送是事实,却也不能谎称送了,这事一查就能查清楚。若是二叔私下问,他也就直说与江河关系不善,不想给那小子送。

但此时还有两位学台大人,以及几家书院的山长都在,这话就不好直说了,不免会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当下脑筋急转,连忙道:“我是听说江河前些日落水生了场大病,还患上了离魂症,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故而便没请他,想让他在家中安心养病。”

他那日在许家的云溪堂书坊外面被江河给诓骗了后,事后还真找了个经验丰富的郎中询问。问过之后,发现世上居然还真有这种病,便也不禁有些信以为真,以为江河那小子真的是落水后撞了脑袋,因而患上了离魂症。

这几日他忙着准备汪园诗会的事,也没顾得上去理会江河,所以之后也没找人去详细探听。

曲应中闻言,立即不禁有些面上一肃,冷了下来。别人不知道汪守信与江河之间的关系,他这个紫阳书院的山长却清楚的很。所以此时汪守信这番话,他却是哪里肯信,只以为是汪守信想逃避责任所找的借口,而且居然还编出个这么离奇的借口。

这个汪守信虽然也考中了秀才,但对比之下,人品与德性不免就差了些。听说还惯爱寻花问柳,经常出入青楼之地。

“胡说八道,你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汪汝谦一听,也是全然不信,立即斥道,“我前些日去游黄山,分明才遇到了江河,他连我这个不常回徽州的世伯都还记得,如何便患了什么离魂症?”

“啊,二叔你那日去黄山遇到江河了,那这小子岂不是……”汪守信闻言,这才立即意识到,自己那日是被江河给骗了,这小子就是借着落水生病之事故意戏耍他的,立即气的便想大骂。

但骂人之语将要出口之际,立即便意识到眼下可是有两位学台大人以及好几家书院山长都在呢,却是不好出口成脏,立即便憋红着脸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汪汝谦立即忍不住先怒视了汪守信一眼,又问道:“我且问你,你听说江河生病,可曾有上门探望?”

汪守信低头闷声道:“未曾。”

汪汝谦斥道:“我们汪江两家乃是世交,你与江河又是同窗。闻他生病,于礼便该上门探望。你不曾探望便罢了,还听信谣言,妄下决断,当真是无礼无智,险些让我今日诗会错过首佳作。”

“大哥忙碌生意,常年漂泊在外,也未免对你失了训诫,越发不像话了。我今日便代他作主,自即日起,罚你在家中禁足一月,闭门思过,专心读书,下去吧!”

“二叔!”汪守信不由大感冤枉愤怒,分明是江河那小子故意戏耍欺骗了自己,怎么到头来自己反而还要受罚认错,让他大是不服。

汪汝谦怒目而视,加重语气地喝道:“还不给我下去!”

见汪汝谦真有些动了怒,汪守信也不由一时被吓住,立即不敢再辩驳了,向众人默默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此时江沁已经被之前的那名下人带了过来,她过来的时候,刚赶上看到汪汝谦在训斥汪守信。面上虽然不敢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江小姐!”此时王微见她被带过来,连忙凑了过去,低声叫道。

“咦,王姑娘也在啊,这是出什么事了?”江沁没听全,只听了个尾,便也不知道汪守信为何忽然被汪汝谦这般训斥与处罚。

“你代江公子写的那首诗引起的啊!”王微小声笑道。

“啊,惹出这么大事吗?”江沁闻言,不由大是惊讶。

待汪守信退下去后,汪汝谦面含愧色地向几位评审拱手道:“唉,老夫也是常年不在徽州,以致教侄无方,让几位笑话了,此事确是老夫的疏漏!”

曲应中劝道:“年轻人气盛,有些口角不和,原也是寻常事,然明兄不必太自责。说来这也有老夫的责任,平日管束不严,以致让他们同窗间生了嫌隙。”

曾有陶笑道:“曲兄,这实乃寻常事尔,我晦庵书院里也是一样,年轻人吗,养气功夫都不免还差些。哪像你我这等老学究,都生不出火气来了!”

众人闻言,都跟着笑了几声,也算缓和了气氛。

汪汝谦这时也注意到江沁被带了过来,便让江沁上前相见,问过了那首《咏黄山》确实是她代江河所写的,说是江河那日去游黄山回来,在家中所作的。

汪汝谦等人听罢,又不禁大大称奇,这便等于是江河一日之间连作了两首佳作。

歙县县学教谕谭成学抚须片刻后,开口道:“老夫以为,今日诗会头名,可定江汉生!”

其他几人闻言对视了眼后,都纷纷表示点头赞同。江河所作的这两首诗,本就都是佳作,原就是有入选了的。现在又得知江河竟是一日之内,连作出了两首,就更称得上是大才了。

再加上他们现在又得知了江河没能来参加诗会的原因,原来是汪守信有些妒贤嫉能,也是又让他们给江河加了些同情分。

汪汝谦此时虽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是只能随大流地点头同意。同意之后,他道:“守信那首诗原也不错,但他这般品性,我看就黜落了吧,另从后面寻诗补上。”

他这般大义灭亲,众人自然都是同意,还对他表示了敬佩。

接下来汪汝谦先让人送了王微与江沁回去,再与评审们接着评选下去,最后品评出了前三名。

第一名正是江河,也称得上这次诗会的状元。

第二名的榜眼却非是徽州人了,而是一名前来徽州游学的桐城学子的诗,这名桐城学子名叫方以智。

这方以智还是出身官宦家子弟,家学渊源,其父方孔炤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早年曾与晦庵书院的山长曾友陶有旧,这次方以智前来徽州游学拜访曾友陶,便被曾友陶作主,一起携来参加汪园诗会了。

而且这方以智今年才年方十四,便已考中了秀才功名。

方以智作的诗是一道《三叠泉》,也是他近来游学新作,诗曰:“三峡巴江似直流,叠溪屏障几曾收。冰绡翦破裁云幔,银汉倾斜作玉沟。画角鼓声催急雨,阳关笛曲送深秋。谁将折笔图成后,可挂松风最上楼。”

原本好几名评审心里都把这首诗列为第一,但江河的诗本也就相差不大,而且现在又是一日连作两首,再有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同情加分,由谭成学率先作主将其定为榜首,众人也都无异议。

第三名则是来自休宁柳溪书院的一名学子,名叫黄澍,在休宁且的一众学子中,也是向有诗名。此人也有秀才功名在身,而且还是休宁县学的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