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洗剑池时,明立强在池底青苔间发现了第一块人骨。昨夜那场暴雨冲垮了南崖禁制,露出埋藏百年的白骨堆,每具骸骨丹田处都嵌着破碎的金莲——与他碎丹重修时体内绽放的虚影如出一辙。
“这是明氏先祖的剑冢。“苏棠蹲在池边浣洗药杵,腕间银铃撞出清越声响,“八十年前围剿赵家后,幸存的明家人被炼成剑傀镇压在此。“
明立强指尖抚过剑痕交错的颅骨,识海突然刺痛。碎丹后觉醒的血脉记忆里,有个与苏棠眉眼相似的少女跪在祠堂,将染血的银铃系在幼弟腕间:“带着阿梧姐姐的铃铛往南走,永远别回头......“
“叮——“
银铃突然脱手坠入池中,苏棠慌忙去捞,水面却映出骇人景象——本该在寒冰洞受刑的赵无痕站在她身后,掌心托着跳动的心脏!
明立强旋身挥剑,流云剑气劈开晨雾,却只斩落几片枯叶。苏棠怔怔望着恢复平静的水面:“你也看见了?“
“是血嗣感应。“惊鸿剑主的残魂自梧桐枝中显形,“赵家嫡系濒死时,会向血脉相连者传递最后的画面。“她虚指点向池底白骨堆,金莲碎片突然腾空拼合,显露出寒冰洞内可怖景象:赵无痕被十三道冰锥钉在玄冰壁上,心口插着的正是当年封印赵家老祖的梧桐枝。
张浩嚼着麦芽糖从云梯跃下,腰间太极玉佩泛着血光:“刚去刑堂送饭,守卫说赵无痕三天前就断气了。“他抛来半卷《赵氏族谱》,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焦黑梧桐叶,“有意思的是,赵家近百年所有夭折的嫡子,忌日都对应北斗移位之时。“
明立强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梦。梦里父亲明沧澜站在星象仪前,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北斗倒悬之日,血蚕化龙之时......“
药堂丹房飘出异香时,明立强正帮苏棠分拣蚀骨蛊。自流云殿一战后,这种专食剑修灵力的毒虫突然在云霞峰绝迹,直到今晨在张浩的糖罐里发现虫卵。
“不是普通的蚀骨蛊。“苏棠用银针挑起虫尸,“你看它们腹部的血线,这是饮过明氏血的变种。“
丹炉突然爆出闷响,三人冲进去时,只见药堂长老瘫坐在八卦阵中。他手中捧着个青铜鼎,鼎内蠕动的血蚕已长出龙角,鼎身铭文与剑冢出土的明氏祭器如出一辙。
“北斗第七星,瑶光。“张浩摸着鼎上星图,“今夜子时正是瑶光晦暗之刻。“
明立强剑尖抵住长老咽喉:“赵家给了你什么?“
“他们许我长生......“长老突然七窍流血,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血蚕,“可惜真正的长生,是成为蛊鼎......“
苏棠的药杵及时砸碎蛊鼎,却仍有半条血蚕钻入地缝。地面骤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血池,池中浮沉着数百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都刻着北斗星位。
“这是赵家的养龙穴!“惊鸿剑主残魂剧烈波动,“快毁掉天枢位的棺椁!“
流云剑劈开青铜棺的刹那,明立强如遭雷击——棺中躺着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心口插着柄刻有“沧澜“二字的断剑。
祠堂烛火在夜风中明灭,明立强抚过族谱上被血渍遮盖的名字。张浩用糖水显影出的字迹刺得他双目生疼:明沧澜,乾元历二百七十三年生,有一孪生兄弟沧溟,幼年夭折。
“赵家挖出的尸体,穿着三十年前款式的明氏内衫。“苏棠将银铃浸入药汤,铃内壁浮现出细小刻文:“赠吾儿沧溟,父沧海。“
惊鸿剑主的虚影忽然凝实:“当年我亲手将沧溟葬在剑冢,怎会......“
“因为葬下的是衣冠冢。“清风长老的残魂从流云剑中渗出,周身缠绕血蚕丝,“真正的沧溟被赵家调包,炼成了血蚕母蛊的容器。“他指向窗外北斗七星,“今夜瑶光归位,八十载养蛊已成,沧溟的肉身便是赵家老祖重生的鼎炉。“
子夜钟声响起时,寒冰洞方向传来龙吟。明立强御剑赶到时,正撞见赵无痕的尸身化作血雾,融入冰壁中那具青铜棺。棺盖轰然炸裂,走出个与他眉眼如镜的少年,掌心托着跳动的心脏——正是苏棠在洗剑池幻象中见到的那颗。
“好兄长。“沧溟笑着捏碎心脏,“这份重逢礼,你可喜欢?“
三千古剑自剑冢飞来,却在沧溟周身三丈外凝滞。他额间浮现北斗血印,抬手便召出血蚕龙:“你以为碎丹重修就能抗衡养了八十年的蛊龙?“
流云剑绽出金莲,却难挡龙息侵蚀。惊鸿剑主突然握住明立强执剑的手:“明氏血脉真正的力量,在于代代相传的剑魄。“她身影开始消散,化作流光融入剑身,“记住,惊鸿不是剑招,而是斩不断的薪火......“
当最后一点灵光消逝时,明立强识海浮现先祖练剑的画面。八岁生辰那日,父亲握着他的手在雪地划出第一道剑痕:“剑修之魂不在于器,而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
血蚕龙咆哮着扑来,明立强却弃剑而立。他并指为剑点在眉心,周身绽出万千金莲——每朵莲心都跃动着流云剑影,霎时照亮整座青云山脉。
“惊鸿剑典最终式。“沧溟第一次露出惧色,“薪火相传!“
晨光穿透血雾时,明立强抱着沧溟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废墟上。血蚕龙化作的灰烬随风飘散,露出心口半截梧桐枝——与惊鸿剑主当年所用同根同源。
“其实...我早就知道...“沧溟咳着血沫,指尖凝出朵金莲,“被炼成蛊鼎那些年,你的记忆...我都看着......“
太极玉佩突然飞起,张浩的声音混着破空声传来:“小心瑶光移位!“
但见沧溟心口梧桐枝迸发血光,北斗第七星骤然大亮。明立强在最后一刻握住流云剑,却刺向了天枢星位——那里悬着赵家老祖最后一缕残魂。
“你怎知......“沧溟在金光中消散,未尽之语散入晨风。
苏棠拾起地上半片银铃,内侧显出最后一行小字:“明氏阿梧与沧海,永镇赵氏于此。“她望向正在升起的朝阳,忽然明白八十年前那对道侣为何选择同葬剑冢——有些剑痕,本就该刻在光阴长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