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相

有些思绪理不清,心口也烦闷得紧。将沉泥安顿好后,姬遥蔷独自一人去了城楼。

俯瞰之下,整座平央王都尽收眼底。

满城姹紫嫣红开遍,涟漪浮光掺织无尽灯光。

表面一派和谐意,其中葬送不知多少无辜。

现在的安定是拿她母后的命换来的,竟还有下至地这样的存在,它的的存在也似乎是无情讽刺——讽刺天下人的命尽如蝼蚁。

她想要在这吃人的王都掘出一份清明,仅凭一己之力,谈何容易。

恍惚间,一道颀长身影在纷沓游移的灯影里束手而立。

很眼熟的身影——

是籍似。

他怎么会来王都?

都说他籍似少涉朝政,从不营私结党,独居山外洞天,守姬姓王朝三百余载。

知天命,晓命理,通晓未来,卜算世事。万生万物尽在他的掌握。

是谪仙人,独居高台之上,不屑俗世一样的仙人。

鲜少露面,只在国事上指点一二,至多祭祀的重要日子他才会出现。

一派清风,霁月如明之人怎的来此喧嚣地了。

上辈子与他的交集少之又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国师大人今日怎的得空来王都?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姬遥蔷将后话咽回肚中,本想挑逗一二,可观他束带随夜风翻动,眸中映射星光点点,那是悲悯?还是冷眼?令姬遥蔷迟疑了。

这眼神……祭祀大礼时也是这般。

籍似俯首行礼,而后走近了几寸,两人相距不远,除去风声,他沉重的呼吸姬遥蔷仿佛都能听到。

恰巧此时万灯齐晖,烟火齐鸣,绽开一树又一树的璀璨,隐隐天光照亮二人半边身,俊男美女好不惹眼。

“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震耳欲聋的烟火炮仗声中,他轻飘飘又没头没尾的一句叫姬遥蔷着实摸不着头脑。

姬遥蔷耳边一阵炸开轰鸣,随后是万籁俱灭的沉寂,只有心擂如鼓,“国师此言,遥蔷不懂。”

他的眼神犀利而深邃,仿佛能将她所有的伪装洞穿得彻底,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窘迫和无措。此情此景,两三分熟悉,他们此时的对望仿佛曾经切切实实发生过。

可姬遥蔷如何也回想不起来……

“执念太深,只会重蹈覆辙。”

他这话令姬遥蔷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籍似卦卜无人能及,难道是算到了什么。还是说他知道她又活了一次。

短暂的心慌后,姬遥蔷静下心来,“国师今日前来就为同本宫说这些吗?”

他的神情略有几分为难,欲言又止,几次吞吐到底还是没将话说出口,掌中碎裂的龟甲攥得生疼。

“不错。”

“这大好夜色,国师大人可真真是煞足了风景。”烟火映衬她的脸忽明忽灭,二人视线交汇在的瞬间移转,他稍许的慌乱让姬遥蔷有了可乘之机。

“世人都道国师肩比神明。”姬遥蔷步子又近了许多,两人之间,只余咫尺,“那为何对世事淡然,从来只做旁观者?”

方外之人,算无遗漏,几朝元老,姬遥蔷此刻笃定了他定然是知晓乱党入城背后的真相。

而籍似却没有要同姬遥蔷论心论迹的意思,冷言冷语道:“言尽于此,殿下珍重。”

“国师大人……”籍似欲走的姿势顿住,她对着他的背影诚恳问道:“我们此前可否见过?”

“殿下说笑了,臣是为您的臣子,自然是见过的。”

是吗?

“也许是吧,可能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我们曾打过一次照面。”不是以似籍和姬遥蔷的身份。

说罢,他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余下风里迷乱的姬遥蔷。

籍似站定的地方,一块碎片稳稳夹在地缝中——那是碎掉的龟甲。

是预见了什么不测所以才出现在城头的吗?你在那场屠杀里扮演的是什么呢?

夜风凉了绚烂的花火,只余尘烬四散飘荡,路上行人零星几个,姬遥蔷顺着籍似离去的方向寻去,发现早已经没了人影。

热闹之后,一道嗡鸣响起,在这热闹过后的深夜尤其突兀。

不知怎的路越走越是僻静。

借着前方居户门前再微弱不过的灯光,姬遥蔷看清乌泱泱几个提刀的黑衣人挡住前路,后背慎起一股寒凉。

杀意腾腾,恨不能手撕了她。

“这么多人,杀鸡焉用牛刀啊?”姬遥蔷打趣道。

个个来势汹汹,“上!”

倒真是看得起她,杀手们一拥而上,把把刀剑泛着冷冽寒光,只见姬遥蔷镇定非常,一动不动,原以为是她退无可退,不想——

倏地,数九锋利箭矢擦身而过,沿着发丝的边缘,那准头,可谓是百发百中,杀手离姬遥蔷不过一臂之距,而后个个眉心一点红,杀手无一例外,瞬间瘫倒在地,片刻间十数人没了生息。

余下之人不等搞清其中古怪,姬遥蔷稍稍侧过身子,黑暗里,一道如鬼魅一样的白影闪过,接着剩余之人无一生还,这一切的发生到结束都是电光火石间。

那难察的速度,在场之人都未弄清是何来路便共赴了黄泉。

“真是个心急的,好歹留一两个待我审问一番呢。”姬遥蔷佯装恼怒道。

稍顷,那白影背身立定,一袭白色暗纹锦袍加身,鬼相覆面,身量修长,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瘆人阴沉气。

脚边一堆杀手尸体,姬遥蔷掀开察看一番,每个都是眉心中箭,一击致命,身上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所使刀剑也都只是坊市里最为寻常的铁,其锻造工艺更是普通。

看来想要她命之人谨慎得很,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本想以身作饵,兴许能套出个所以然来……

鬼相处理了这么一群人之后便消失了。

姬遥蔷早已习以为常,这个人神秘得很,自小到大都跟在自己身边,处处护卫自己,但姬遥蔷也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甚至连句话都没说过。

她从最初时时揣测到现在见惯不怪。

或许,是她母后留给她的安全吧。毕竟除了鬼相,还有一支在暗处的精锐也是母后所留。

似乎,她的母后,早为她打理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