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核辐射

天色渐暗,白总安排工作人员补灯打光,林长青也开了强光手电。

两个客商小心翼翼的搬出那樽青瓷壶。

林思成跟在老爷子后面,照例瞄了一眼,然后眼皮直跳:耀州窑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而且看造型和釉色,竟然还是北宋时期?

顾名思议,就是从底部装水的壶,内有机关,构造很是复杂。

存世量倒是稍多一些,至少比康熙时期群芳献瑞碗要多。包括国内出土、流失国外,以及私人收藏,四五十只应该是有的。

但要论价值,献瑞碗在它面前连弟弟算不上。因为这只碗代表唐代至明清时期,耀州窑的最高工艺水平和科技水平。

要是真的,称声“国宝”绰绰有余。

林思成呼了一口气,又仔细看:

主轮廓外广削背衬,内勾篦纹,浮雕效果明显。且花纹线条流畅,布局疏密有致,具有典型的宋代时期耀州窑“刀刀见泥”的塑胎手法。

再看釉色:释层温润,匀净深沉,胎釉紧密结合,釉面光洁润亮,给人一种很强的半透明的玻璃质感。

再看圈足和胎釉的交界处,呈现着独特的“姜黄色”。这是因为耀州瓷土富铁,与橄榄青釉料中和产生反应,属于耀州青瓷独有的特色。

再看气泡,大小不匀,再看支钉,小而规整。再看包浆,肥厚自然……

林思成慢慢的睁圆眼睛:好像……哪里都对?

所以越看,他越感觉这东西是真品。

下意识的,他又想起前世第一次见到北宋耀州青瓷倒流壶的场景:省政府主持,国家文物局、国博、故宫、北大应邀,中央电视台采访。

不夸张,林思成那时候已算是功成名就,业内知名,但就隔着真空橱柜看了几眼,摸都没摸到。

这会倒好,想怎么看怎么看,想怎么摸怎么摸……真就是来涨见识了?

也不止是他,老爷子没比他好到哪:睁着眼睛张着嘴,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像是钉死在一个地方,一看就是好久。确定无误,才会往前移一点。

看完了盖看口,看完口再看身,看完身再看圈和足。

一寸挨着一寸,就差拿内窥视镜,伸进壶嘴和注水孔,将里面再看一遍。

知道这件东西如果是真品,意味着什么,所以其它人都很安静。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老爷子直起腰。

白总有些迫不及待:“林教授,怎么样?”

老爷子实话实说:“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

顿然,白总猛呼一口气:这只壶是他考察,是他申请,也是他亲自送检,并向公司领导和市局领导申请资金。

今年能不能再进半步,就看这最后的一哆嗦。

其他人员也很振奋:荣誉是大家的,领导有功,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两位客商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白总又使了个眼色,助理拿起文件夹,林长青却摆了摆手:“签字先不急,有没有鉴定报告?”

“当然有!”

白总一挥手,助理递上几份文件。

林长青仔仔细细的看,林思成也凑近了一点。

碳14测年,这个省博物馆、文物局,乃至市文物局就能做。但怕有误差,白总亲自去了京城。

检测单位是国家文物鉴定中心,除了中科院,全国再没比他权威的地方。

同时还做了加速器质谱法,样品的断代区间为1000年-930年。

第三份为热释光,检测单位为上海博物馆。

倒不是京城没有,而是迄今为止,数上海博物馆的热释光古董测年法的检测水平最高。

结果没出意外,断代区间为1100年到900年。

跨度比碳14稍大些,但这是因为检测原理不同,所以结论不同。

最后还做了内窥检查,内部结构与胎质、胎色,以及年代同样没问题。

照这么看,好像这东西确实没问题?

但林长青的眉头反而皱的越紧。

许久,他回过头看了看林思成,“看了没有!”

“看了!”林思成点头,“但逻辑不对!”

林长青怔了怔,又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看了的意思是,林思成也没看出问题。这个不意外,不见连他也没看出来?

逻辑不对的意思是,这字不能签。

林思成暂时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只是顾问,反倒像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但不妨碍他怀疑:

前世,直到2023年左右,省文物部门才从海外购回一樽北宋倒流壶,算是填补了“北宋耀州倒流壶出自陕省,陕省却无倒流壶”的空白。

但现在才是2007年,那这一只是哪来的,最后又去了哪?

其次,规格不够。联想起上一世,又是省政府,又是国字头单位又是央视,就差在美国时代广场租个屏公告全世界的架势,今天这阵势已经不是寒酸,而是诡异。

当然,也可能是时间还没到,各级单位认知不够。但政治觉悟再低,是不是也该来个局领导,再请三五个同样权威的专家共同鉴定?

其它不论,万一爷爷收黑钱了呢?

第三,价格不对:660万?

既便现在才是2007年,加个零不至于,翻一番没丁点儿的问题。

难道是发扬风格的爱国人士?

下意识的,林思成看了看两位客商:气定神闲,风轻云淡……

就三份报告,就那么多字,林长青来来回回看了两遍。

想了想,他又拿起放大镜:“林思成,你打光,我再从注水孔看看内胎!”

老爷子又请两个工作人员帮忙。

因为要把壶倒过来,变成底上口下。关键这玩意浑然一体,最上面是提梁,所以必须要悬空,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提梁弄断。

林思成叹了一口气:又多了一个疑点,客商心太大。

这玩意要是自个的,哪会同意这么干?

又没付钱,摔了怎么办?

老爷子也是,一激动,就不管不顾了……

转念间,林长青拿着放大镜,盖到了注水孔上,又示意林思成打光。

林思成一手虚托提梁,另一只摁开手电,一道强光照向镜片。

然后老爷子拿起内窥检测报告,看一看镜片,再看一眼报告上的照片。

还边看边指挥:“林思成,往左一点!”

“往右,再右……”

林思成顿时就乐了:老爷子哪是看内胎?

不对,也确实在看内胎,但他这么看,摆明是怀疑检测报告有假。

咦,还真别说?

正暗暗乐呵着,老爷子又让他后退两步,换成散光。

林思成言听计从,退了两步摁开手电。

但光刚打出去,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

所谓的散光,就是一道光晕,除了底以外,也将整个壶身笼罩其中。

釉面没有之前那么亮,但更润,隐约间,给人一种“幽翠”的视觉感官。

说白了,就是绿。

但这是古青瓷,可以泛灰,可以泛黄,也可以泛白,怎么可能“泛绿?”

害怕是角度的问题,林思成朝扶着壶身的助理,也就是之前到楼底下接他们的那个女孩支了支下巴:“关助理,是不是很漂亮?”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一脸古怪:不是……这小子想干嘛?

看到爷爷瞪了他一眼,林思成才回过神来:自己想的太投入,没把话说清楚。

“我问的是壶,是不是很绿,像翡翠一样?”

就当你问的是壶吧。

老爷子点点头:“是挺绿,估计是散光的原因!”

是吗?

林思成又换成了强光。

只当他是在掩饰尴尬,林长青没吱声,其他人的脸色却更怪了:这小子怎么有点不分场合?

想撩下去撩啊?

霎时间,之前产生一点好印像轰然破碎。

林思成浑不在意,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仍旧泛绿的壶身,脑子转的飞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古瓷确实会变色,这是常识。

如果特定为青瓷,如果釉质老化,就会泛黄。

如果受潮或是受其它外在干扰,釉层颜料结构发生变化,就会泛灰。

如果长时间暴晒,受紫外线影响,则会泛白。

但这一只,却泛绿?

倒也不是不能泛绿:青色由绿色和蓝色构成,如果颜料分解,绿色分子不变,蓝色分子逐步减少,就会产生这种现像。

但条件极为苛刻,除非有极强的外部因素干扰,比如核辐射。

核辐射?咦,好像哪里不对……

林思成转过头,看了看桌面上的那两份鉴定报告:一份碳14,一份热释光。

核辐射,热释光……

脑海里闪过一道光,林思成的脸色“唰”的一白,咬住了牙。

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