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
一人一妖,足足对视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若你真有这般本事,本仙未必不能放你一马!”
鼠妖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抓住陆衍的双肩,乍一看,竟有几分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味道。
它以前逼迫岷山下,食肆老板教授厨艺的时候,便知晓美食一类多靠调味,似酱料,调味品……一些名传千古的食谱都有各自的调配酱料,可教一样的菜肴多出几分滋味儿。
可惜,它把岷山下最大那家食肆老板的皮肉,一片片的用来煎炒烹炸。
他也不肯透露他家的秘方是如何调配的。
陆衍正色道:“所谓美食,应色香味俱全,你所做的菜肴,样式我就不论了,而香与味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提升。”
鼠妖眼睛轱辘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给陆衍一种笑面虎的感觉,“好小子,若你的秘方能叫大王满意,我换个菜人来做脑花也无妨,可若是不满意,我可要用你的舌头来下酒嘞。”
所以……
陆衍笑道:“我家的秘方不外传,你若想用,先寻几味草药来。”
鼠妖冷冷的盯着陆衍,知道陆衍是下将秘方当做保命的筹码,现在不是纠结秘方得失的时候,还是得先解决食仙宴上需要用到的膳食,于是便道:“你要何药?我这便为你取来。”
“寻常人是识不得这种草药的。”陆衍摇了摇头,“它不分枝,有伸展的糙毛。叶互生,羽状深裂,裂片披针形或条状披针形,两面有糙毛。花蕾卵球形,有长梗,未开放时下垂,你可见过?”
陆衍描述的很详细,可鼠妖那怕是山中的精怪,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只是道:“何处可寻?”
“我记得在山南向阳的地方便有。”陆衍撇了眼手脚上的麻绳,心里想的是乘机看看周围的环境,便道“你不如解开我身上的束缚,与我一同去寻?”
“在这等着——”
鼠妖丢下手中砍刀,整理了身上穿的发黑的布衣,没有带上陆衍的意思,踏着八方步,向着厨房外面走去。
等门重新关上,陆衍可以很清晰的听到外面门锁,锁芯扭动的声音,而先前的砍刀就在他的面前。
陆衍撇了眼这柄带血的砍刀,扭过头去,靠在墙边,许是昏迷太久,肚子有些饥饿,外加后脑勺一直疼痛难忍,索性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陆衍被鼠妖叫醒了,在他面前摆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虽然与陆衍描述的有几分相似,但都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小子,你莫不是耍我?”
鼠妖见辛苦采来的草药全被丢弃在一旁,掐住陆衍的脖子,面容狠辣。
陆衍涨红的脸庞露出个瘆人的笑容,喉结滚动,“你找来一品红是想毒死你家大王吗?还有红花石蒜是什么东西?怎么想给你家大王疏通肠道?”
“好好好!好小子!”
鼠妖被陆衍的语气激的火大,想要动手掐死他,又有些迟疑,眼看他就要回不上气了,才松开手,转身拂袖离去。
见鼠妖负气离开,陆衍依靠在墙角休息,很早之前他便明白,君子有宝,不为所挟的道理。
只要鼠妖还需要他胡编的秘方,那么他就需要掌握二者之间的关系分寸,才不会被对方用生命来要挟。
折腾到傍晚时分,鼠妖气匆匆的从外面拿回来一大兜花花草草。
陆衍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选到了几株还未开花结苞的种子,又挑选了几株其它用来鱼目混珠的草药,淡然道:
“松开我,寻一处僻静地,我自会为你调配秘方。”
“你权且说来,我自会去配。”
鼠妖试探性的问道,得到的回答是陆衍的蔑视。
鼠妖眉头微皱,獠牙外露,想要威胁一番,又想起陆衍不屑的神态,自觉是无用功,便用砍刀割断绳子,指了指一旁的厢房。
陆衍活动了下手脚,许是被捆的太久,精气神都萎靡的厉害,摇摇晃晃的站立了会儿才适应下来,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厢房。
陆衍挑选的东西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为了摧毁这玩意。
他曾在一个地区潜伏三年,若不是原主记忆里曾经看到过这种毒物,他还不知道如何破局。
在这个世界,它的变化不大,叫做——粟楹。
陆衍剥下它的表壳,估摸着妖魔的体魄强悍,按照记忆中的比例翻了十倍,再开始熬制汤药,刺鼻的味道,登时就在厨房弥漫开来。
鼠妖在外面踱步,闻到这股味道,不似能吃的,当即怒道:“小子,你在里面胡搞什么!”
陆衍没有回答,而是一遍遍提纯,再精炼,差不多过去了三个时辰,这才端着一碗棕黑色的汤水走出来。
鼠妖盯着那碗汤水,几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所言的秘方,便是这东西?”
“取点豚肉来,我自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滋味儿。”陆衍不愿它害人,着重强调了豚肉。
鼠妖忍住怒气,稍作琢磨,先是让陆衍喝了半碗,见其饮下后,毫无异样,方才打开另外一间厢房。
陆衍朝里面看去,眼皮一跳。
在那间房间里被麻绳或是铁链捆着十来个半大的孩童,它们额头用血水画着诡异的图案,面色红润,看样子还没有受到迫害,只是被术法给摄住了心魂。
“何须豚肉?我这儿还有些其它村子送来的,品相不错的菜人!只是……用来做一道配菜,着实有些可惜了。”
鼠妖笑着,指向其中一个小女孩,低声喝道,那小女孩随即茫然的睁开眼睛,脚步不受控制的向着厨房走来,可她的嘴唇嗫嚅,身体颤抖,巨大的恐惧就像是黑影般笼罩着她——她还有意识,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举起碗筷半蹲在了鼠妖面前。
陆衍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如何,独自退回制药的厢房,关上房门,蹲在墙壁角落,倒不是害怕或是不忍,而是将筷子往喉咙里捅,反胃感一来,先前喝的秘方,混着胃酸,全数被吐了出来。
至于鼠药用秘方来食人,对于坐在墙角的陆衍来讲,算不得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只是感到即将有生命逝去,使得他不由在心中完善起了接下来的行动。
普通人食用大量的粟楹通常会直接暴毙。
妖怪的躯体不能按照常理去看,但致幻的作用应该是少不了
皆时……
不管是逃,还是如何……总归是有了操作的空间。
明月皎洁的透过窗户纸,清清冷冷的落在身上,陆衍盘算着后面的计划,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少女濒死时的呢喃,从门缝里也能看见,她被敲开头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挖出脑髓的画面。
陆衍低着头,目光呆滞,本以为能平心静气的等待,可在月色下衣角上沾染的血渍,总是有意无意的扰乱他的心境。
鼠妖畅快的笑声,伴随着脑髓搅动的声响,同时在房外响起,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美味,美味啊!当真是美味至极!”
陆衍转而望向窗外的明月,那轮明月时而被乌云遮蔽,时而展露一角,使得阴暗与微光并存。
良久,似是自嘲的笑了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