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精神病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淡淡的铁锈味,林染在病床上睁开眼时,手背还插着镇静剂的输液管。不锈钢托盘里摆着普通的注射器,反光中却隐约映出心跳图跳动的纹路。

急切的铃声响起,医生赶忙到床边。

“患者心率已经稳定。”

护士在记录板上写字,圆珠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格外刺耳。

“但脑电波显示额叶区仍有异常放电。”

他转动酸痛的脖颈,愣神的盯着窗外陌生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广告牌在玻璃上投下彩色的光斑,却让他想起那抚仙湖血月下的彩色铜铃。

吱呀——

门轴轻吟。

病房门被推开时裹挟进一股冷风,林静春穿着深灰色夹克,手里提着便利店塑料袋。

“醒了?”

他放下保温桶时,袖口露出半截青紫色的瘀痕。

“你个臭小子,我说让你在车上好好睡觉,结果你怎么到处乱跑?。”

“乱跑!?”

林染回神,猛地坐起身,输液架剧烈摇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了鬼!我看到了很多鬼!很多鬼!”

他神色恐惧,紧紧的抓住林静春的手。

“昨晚那有什么鬼?你倒好,昨晚你一个人跑上跨海大桥。”

林静春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水面泛起诡异的涟漪。

“你凌晨三点在高架桥应急车道狂奔,差点被卡车撞到。”

林染突然抓住叔叔的手腕,急切的大叫。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看到我妈了!她变成鬼了!鬼!是真的!”

“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隔壁床的病人发出不满的嘟囔,护士快步走来调节监护仪。

林静春轻轻掰开他的手指,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父母是考古潜水去世的,记得吗?”

消毒棉签擦拭手背的触感让林染颤抖,他突然注意到护士胸牌有暗红色污渍,形状像极鬼新娘的眼珠。

“不...不可能!我...给我,我要看现场记录!”

林染的身体发颤跌倒在地,声音逐渐陷入癫狂。

“卡车行车记录仪,交警的执法记录...我不可能看错,我...我真的看到我妈了!”

他崩溃大叫,身体不受控制,开始呕吐。

“不...叔叔!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

林静春叹气,声音沙哑:“没有卡车司机,没有装甲车。警察找到你时,你正对着空气挥拳尖叫。”

他掏出手机播放视频,画面里确实是林染在高架桥独自狂奔,暴雨中手舞足蹈。

“不...不可能!”

他甩开林静春的手。

“玉佩...玉佩我的玉佩呢!”

林染瘫坐在地,到处翻找着他的行李箱。

“什么玉佩?”

“爷爷给我的玉佩!我用玉佩把鬼杀了!”

他的胸腔不断鼓动,笃定道。

“你好像有幻想症,俗称精神病。”

林静春面色平静。

闻言,林染的指甲在行李箱拉链上崩断,在他的视角中病房吊灯突然融化成沥青舌苔,不断朝他蠕动,护士记录板上的圆珠笔迹腐蚀滴落,黑色油墨里浮出母亲肿胀的眼睑。他看见锈钢托盘里的注射器正在融化,针头垂落的血珠里映出旋转的血眼珠。

“患者出现严重幻触!”

护士的胸牌渗出粘稠黑血,暗红色污渍膨胀成布满血丝的眼球。

“快!控制住他!他有极强的攻击性!”

他看到医生白大褂袖口的缝合线突然崩开,露出内层绣着“奠“字的寿衣衬里,背后伸出几只章鱼般的触手。

林染急忙躲避,撞翻输液架时,塑料软管缠住脖颈勒出青紫纹路。

“你...你们是鬼!”

他迅速躲到墙角,紧紧的缩成一团,挥舞着枕头,脖颈剧烈颤抖。

“你...你们不要过来!”

林染崩溃大叫。

林静春迅速从背后按住他抽搐的肩膀,他看到腕间瘀痕裂开细缝,流线虫般的绿光在皮下蠕动。

病房监控探头的红光凝成血珠,坠地时炸开记忆残片:暴雨中的跨海大桥沥青正在沸腾,每道车辙印都渗出尸油。

鬼新娘腐烂的左手穿透沥青地面,指甲缝里的水藻缠住一条条血肠。

“按住他四肢!”

声音传到林染的耳里,好似那个鬼老妪凄粟,他迅速逃窜。

看着五个护士制服的鬼脸伸出覆盖鳞片的手臂,酒精的味道像是冷血腥气熏得林染呕吐。

拘束带勒进皮肉时,他看见天花板瓷砖缝隙钻出青铜铃芽,每个青铜锁链都悬挂着半融化的尸胎。

林静春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突然分裂成无数复眼,镜片内侧爬满正在结网的透明水蛭。

CT机的嗡鸣声震碎观察窗玻璃。当林染被推进金属圆环,他看向显示屏:爆出的不是骨骼影像,而是跳动的万手佛尊的身躯。

“万...万手佛尊!”

林染紧绷着身体,绳索将他的手腕、脚腕勒出血痕。

“不!不要过来!”

辐射线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最后残存视野里,林静春的阴影在地面分裂成三头六臂的怪物,白大褂下摆滴落的沥青汇成抚仙湖的涟漪。

“准备MECT治疗。“

电极贴上太阳穴的瞬间,他看到整座病房开始虚化。医生们的白大褂泛起青绿铜锈,后颈伸出章鱼触手似的血管连接天花板。

林染在电击痉挛中看见母亲站在湖底,她的潜水服与苍白皮肤正被浓绿色液滴侵蚀,指尖生长出铃舌形状的骨刺。

三百伏电压穿透颅骨时,血色瞳孔从他嘴里吐出,吐出的血瞳沟连着林染的血肠。

拘束带崩断的脆响里,林染撞破观察窗扑向医护群——他们的血肉正在褪色,露出内里机械结构的青铜骨骼,关节处镶嵌着微型铃铛。

“是你们!你们是鬼!你们就是鬼!”

他的嘶吼震碎所有照明设备。黑暗中有湿滑触须缠住脚踝,他借着应急灯的绿光看见:

病房墙壁是蠕动的青铜内壁,输液管连接着天花板垂下的尸胎脐带。

林静春举着燃烧神秘符纸后退,荧绿色的火焰里浮现出考古队打捞的抚仙湖遗体照片——每个尸体表面都布满血管状纹路,心脏都被掏空!

当镇静剂针头刺入颈动脉,整座医院开始坍缩成一个点。林染在彻底昏迷前双重耳鸣:

现实维度里是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另一个维度则是万千诡异共振嘶吼。

“我侄子他病情怎么样?”

林静春急切的询问医生。

“他的病情很不乐观啊,具有攻击性和极强的致幻性是典型的DSM-5或ICD-11,而且还有可能具有人格分裂!我们需要将他送进特殊的地方进行观察治疗!”

王医生目光灼灼的盯着林染。

“精神病院?”

“对!这得看你的意见了。”

“我得和我们家老头子商量一下!”

“时间刻不容缓啊林先生,病人的病情太严重,需立即就医并采取保护性约束!”

“好的医生,我一会给你答复!”

说罢,医生和护士齐齐退出病房,给眼前的男人一个私人的空间。

“喂爸?”

“说。”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苍老的回音。

“染儿他病加重了。”

林静春淡淡的诉说着这已经发的事。

“嗯...意料之中,只不过没想到会来这么快!”

苍老的声音不再平淡。

“逃不掉吗?”

“变成精神病了。”

“精神病?挺好的,随你吧,我老了...”

声音逐渐颓败消弭。

“有你们俩,染儿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够了。”

“好...”

林静春指间的玉溪灰烬簇簇掉落在地,两指轻张,香烟丢掉地上,他用皮革鞋不断用力碾压。

“就是苦了你一家...”

嘟——嘟——嘟——

林静春看着病床上的林染,熟悉的脸旁印出大哥的模样。

“就这样吧...好好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