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笼锁

长安城内,暑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连风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尚食局的地窖,入口被繁茂的藤蔓遮掩,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炽热,内里却弥漫着潮湿与阴凉,静谧得只能听见水滴落下的滴答声,以及老宦官高力士那沉稳又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高力士,身形微微佝偻,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可那双眼眸,却依旧透着精明与深邃,藏着这宫中数十年的风云变幻。他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双层竹筒,这竹筒是用来保存荔枝的关键器具,关乎着贵妃能否品尝到新鲜如初的岭南佳果。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竹筒的内壁,仔细检查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瑕疵。在准备蜡封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似是被一缕遥远的记忆勾住了心神。三十年前,同样是这般炎热的夏日,那时的武惠妃圣宠正浓,风华绝代。为了博美人欢心,高力士费尽心思,亲自监督为武惠妃冰镇葡萄。那时的宫廷,处处洋溢着奢靡与繁华,武惠妃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化作云烟。

“唉……”高力士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那叹息声里,满是对往昔岁月的感慨与无奈。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将蜡均匀地涂抹在竹筒的缝隙处,动作娴熟却又带着几分沉重,仿佛这小小的蜡封,承载着无数的回忆与沧桑。

与此同时,蓝田驿中,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映照着李长安之妻芸娘那憔悴而又忧虑的面容。芸娘坐在床边,手中拿着针线,正在为丈夫缝制牛皮护膝。她的眼神专注,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极为细密,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对丈夫的担忧与牵挂一同缝进去。

她的手指在针线间灵活地穿梭,可眉头却始终紧紧皱着。丈夫运送荔枝的艰辛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次丈夫回来,那疲惫不堪的模样,以及咳出的血渍,都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这一趟又不知要吃多少苦……”芸娘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突然,她的手指一痛,原来是不小心被针扎到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看着那冒出的血珠,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想起丈夫上次回来时,说起路上的艰险,马匹累死了好几匹,自己也险些摔下悬崖。想到这里,芸娘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暗暗祈祷,希望丈夫这一次能够平安归来。

夜深了,兴庆宫中一片寂静,唯有几盏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宛如点点繁星坠落人间。杨玉环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是一片混乱的景象,无数的人在哭喊,鲜血染红了大地,而她却孤立无援。

她坐起身,轻轻喘着气,身旁的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关切地问道:“贵妃娘娘,您可是做噩梦了?”杨玉环微微点头,示意宫女退下。她赤着脚,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她看到不远处的宫殿里,烛光闪烁,那是玄宗的书房。她心中一动,决定去看看。她披上一件披风,轻手轻脚地走出宫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月色如水,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来到书房门口,她轻轻推开门,只见玄宗正坐在烛光下,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砂笔悬在八百里加急奏折上,久久未曾落下。奏折上“截留军马”四字映入杨玉环的眼帘,她心中一紧,意识到局势的严峻。

“陛下……”杨玉环轻声唤道。玄宗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的疲惫与忧虑稍稍缓和了一些。“玉环,你怎么来了?”玄宗问道。杨玉环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轻声说道:“陛下,您也该早些休息了,莫要累坏了身子。”

玄宗苦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局势动荡,安禄山拥兵自重,河北一带又灾情不断,朕如何能安心休息。”说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奏折,眼神中透露出无奈与焦虑。杨玉环看着玄宗那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她轻轻握住玄宗的手,说道:“陛下,无论发生何事,臣妾都会陪伴在您身边。”

玄宗微微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杨玉环,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心中感慨万千。曾经,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运送荔枝,可如今,这盛世似乎也渐渐露出了危机的端倪。他轻轻抚摸着杨玉环的发丝,说道:“玉环,朕只愿这天下太平,能与你共享这盛世繁华。”

杨玉环靠在玄宗的怀里,心中却隐隐不安。她知道,这宫廷中的生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而他们的命运,也如同这飘摇的烛光,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灭。

在尚食局的地窖里,高力士完成了竹筒的调试,他直起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竹筒放入特制的箱子里,准备明日送往驿站。他看着那箱子,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一次的荔枝运送能够顺利,不要出任何差错。

蓝田驿中,芸娘终于缝好了护膝,她将护膝叠好,放在枕边,仿佛这样就能给丈夫带来一丝温暖与平安。她吹灭了灯,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心中满是对丈夫的牵挂。

兴庆宫中,杨玉环与玄宗相对无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们紧紧相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风雨。然而,他们都明白,这宫中的局势,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而他们,又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