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县,子时。
星河低垂、月隐云中。
陈鸣早早的站在城隍庙大殿门前等候。
城隍爷位格尊贵,不似其他土地,烧张神书就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不是自己有钟馗符箓,恐怕对方也不会理会自己。
他曾听其他土地提过,城隍爷名为宋焘,原是外县的廪生,曾被东岳大帝请去考试,考试题目:一人二人,有心无心。
宋焘对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后被东岳大帝看重,又因宋焘母亲还有九年阳寿,宋焘恳请大帝给予他赡养母亲的时间,大帝念其的仁孝之心,给他假九年。到期再上任。
当时陈鸣听时,却是有些嗤之以鼻,就是不知道宋城隍可曾听闻: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子时更鼓刚响,城隍庙内陡然卷起一阵阴风。
“吱呀——”
殿门无风自开。
陈鸣整了整衣着,大步踏入。
殿内森冷,香案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陈鸣朝神台躬身,声音清朗:“小子陈鸣,冒昧打扰,拜见宋城隍、文武判官大人及诸位阴神大人。”
“法师何来?”
声音渺渺,似从极远处飘来,又似贴着他耳畔呢喃。
陈鸣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纸上墨迹淋漓,绘着一只狰狞妖物:八目如灯,腹生鬼面,周身缠绕血丝般的蛛网。
“敢问城隍爷与诸位大人,可曾见过此物?”
画轴无风自动,飘然而起,最终落在城隍神像怀中。
大殿死寂,城隍爷神像精舍。
一群文武判官站在两侧,面面相觑,最后目光看向坐在高位的宋城隍。
他们当然见过!
那妖物就在墨山县……
可谁敢说?
他们消息也算灵通,之前陈鸣曾打听的鬼物,画皮鬼,就被陈鸣斩杀在蓟县,如今他既盯上这蜘蛛精,那……
且不说能不能打赢那蜘蛛,毕竟在他们看来,陈鸣也算是自己人,文判手中可还有钟馗护身符。
宋城隍眉头紧蹙,显然他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他曾见识陈鸣手中的钟馗护身符,那符箓上附有钟馗真意,对阴司鬼神而言,是难得的护身之物。
陈鸣给他钟馗符箓,他帮对方寻找画皮鬼行踪,但那时画皮鬼不在墨山县,搜寻无果,他便允诺可以再帮他找寻一次。
宋城隍心中暗叹,目光扫过殿中众判官。
“尔等切记,“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此妖的消息,不得泄露半分!否则……”
文武判官们额上渗出冷汗,齐齐躬身应是。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将城隍爷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法师,我刚才寻找过,整个墨山县,并无此妖踪迹!”
陈鸣没有在意,只是点点头表示知晓,墨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只是南河道下数百个县之一,之前的画皮鬼他都寻了好些年,所以并未着急。
“小子还有一事,请宋城隍明察!”
“讲!”
“小子求教,宋城隍可知那八目道人的来历?”
宋城隍闻言,以手扶额。
不过他也能明白陈鸣用意,墨山县突然来了强人,来历莫名,他这肯定要问清楚,毕竟他有亲人在此,肯定不想出现无妄之灾。
但这同样不能如实相告。
“八目道人……”城隍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此人是昆嵛山得道之士,昆嵛山自古称为海上仙山之祖,此山曾出过许多仙神,你可千万要注意,切莫轻易得罪!”
“多谢宋城隍提醒,小子告退!”
陈鸣躬身拱手,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一时间,城隍大殿陷入寂静,只有长明灯的烛火在夜风拨弄下不断摇曳。
……
入夜。
陈鸣刚推开大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夜雀。
“这么晚才回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鸣转身,见李向文正站在石阶下,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他身着县衙的皂色差服,腰间佩刀,脸上带着几分倦色,显然也是刚下值。
“姐夫。”陈鸣点头招呼,顺手推开朱漆大门。
他有些好奇,尽管宋城隍提醒他不要轻易得罪那八目道人,但是了解一番总不为过吧。
“今日为何会这么晚?”
“别提了!“李向文无奈摆手,“那老道当真古怪得很!”
“今日上午进的后院,中午便开始要筛选灵童,可却提了诸般莫名要求。”
“一是五十丈不得见任何引火之物,二就是喜黑,房间里黑漆漆的。”
“第三便是,每次只能孕妇一人进入房间,
“最后……”他啐了一口,“非说听见鸟叫就头疼,要我们把附近几里的鸟都赶跑,”说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敲一整天锣,手都快断了。”
陈鸣听罢,一阵猜测,这难道是高人的怪癖?
李向文见陈鸣站着不动,也不理会,他要早些休息,明日还得上工。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扰了陈娇。
“吱呀——”
房内烛火摇曳,桌子上还有饭菜。
“回来了?”
陈娇从床榻上翻身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丈夫还穿着差服,忙道:“快换衣服,我去热饭菜。”
“不必忙活,”李向文边解衣带边说,“小弟教的纳气诀很管用,冷热都无妨。”
陈娇下床穿鞋,披着外衣,坐在李向文一旁。
“向文,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你说!”
“今日小弟跟我说,让我们搬去崂山,你怎么看?”
李向文筷子一顿:“为何突然提这个?”
“小弟还说了什么?”
陈娇将一盘剩菜倒对方碗里,“他说外面魑魅横行,崂山是道庭圣地,更安全些。”
李向文放下碗筷,沉默片刻,“小弟说得没错。”
“墨山若没有小弟暗地里清除鬼魅,哪里有如今太平?你可还记得东街那个豆腐的西施?”
“自然记得,你和小弟常去买豆腐。”
李向文一脸不忿,“哪是买豆腐!那豆腐西施是魑魅所变,诱人进磨坊,拿人做血豆腐!”
“然后施法将尸体送到城外,自己隐藏幕后。”
“我们在那挖地三尺,都没找到尸首,若不是小弟出手,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啊——”
陈娇掩口惊呼:“你们平日竟这般危险?”她只听说小弟会画符治病,却不知其中凶险。
“那我们——”
陈娇看向李向文,欲言又止。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