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捞尸人的镇邪符

  • 黄泉鬼契
  • 废虎
  • 4019字
  • 2025-04-09 08:42:23

林家村的晨雾裹着槐花香,却盖不住河水里泛出的腐臭味。陈三更跟着白小碗穿过青石板路,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窗纸上贴着倒贴的“福”字——这是防鬼附身的土法子,却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凄凉。

村口老槐树下,童男的棺木已经用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捆了七道,马老黑正蹲在旁边,指间夹着根细香,烟雾顺着他脸上的刀疤蜿蜒而上。这个背生镇邪符的捞尸人,此刻正盯着棺木底部渗出的水渍,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陈三更:“小子,你钉的北斗阵?”

陈三更点头,注意到马老黑左腕缠着浸满血的布条,指节处爬着几道暗紫色纹路,像是被尸水浸泡过的痕迹。昨夜黄大仙溃散时,他曾看见这人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腰间挂着浸满尸油的捞尸绳,绳头系着枚生锈的铜钱。

“秀秀的尸首呢?”白小碗突然开口,怀里的纸人捏得簌簌响。那纸人没了左耳,右耳却竖着片槐树叶,像是临时补上的。

马老黑朝河边努了努嘴,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在龙王庙前的河滩。她娘抱着尸首哭了半夜,非要给闺女穿红嫁衣——”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白小碗的纸人上,“扎纸匠的手艺?可惜缺了左耳,招不来替死鬼。”

白小碗浑身一僵,指尖掐进纸人胸口。陈三更知道她的忌讳,忙岔开话题:“马大叔,秀秀是溺死的,可她颈间有指痕,像是被黄皮子掐过。”

“水猴子和黄皮子合谋的局。”马老黑掏出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明明灭灭,“上个月黄河漂来具青铜棺,棺里的尸首抱着团黄纸,上面写着‘借童女魂,开黄泉门’。”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钉在槐树上的黄大仙,不过是个替死鬼,真正的老东西,还在黄河底下泡着呢。”

河滩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陈三更望去,只见十几个村民围着具红漆棺材,棺材里躺着穿红嫁衣的秀秀,面色青白如纸,指甲缝里嵌着河泥和几缕黄毛。她娘正往她嘴里塞铜钱,按村里规矩,溺死者要含铜钱过奈何桥,免得被水鬼拖回去当替死鬼。

“慢着!”马老黑突然暴喝,踉跄着冲过去,捞尸绳“啪”地甩在棺材上,“秀秀指甲缝里有黄毛,是黄皮子哭坟勾的魂,要是含了铜钱,魂就被水鬼和黄仙两头扯!”

村民们惊惶后退,秀秀娘瘫坐在地,手里的铜钱“叮当”散落。陈三更趁机细看秀秀的尸首,只见她眼皮微颤,像是随时会睁开,颈间的红绳勒出青紫色痕迹,却在靠近锁骨处,有三个并排的血点——分明是黄皮子利爪抓的。

“按老规矩,”马老黑从腰间掏出个红布包,里头裹着七枚铜钱,“捞尸钱不过手,得用红布掷进船头碗。”他将红布抛向河心,铜钱落水声惊起群鸦,“秀秀的魂被黄仙勾了半道,又被水鬼拖了脚,得用‘人魂分魂法’——取她左手中指血,滴在纸船上,顺流漂三里。”

白小碗突然抓住陈三更的手腕,指尖冰凉:“三更哥,你看秀秀的脚!”

秀秀的绣鞋不知何时脱落,露出苍白的脚底,脚心竟印着片鱼鳞状的青斑,边缘泛着紫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陈三更想起《鲁班书》里的记载:“水猴子拖人,先咬涌泉穴,再勾魂入河。”而黄皮子哭坟,则是“附耳听命,引魂上轿”——秀秀分明同时中了两种妖祟的招。

“马大叔,”陈三更摸出从童男尸首上取下的玉牌,“昨夜槐树显字,说‘黄泉倒灌自此始’,是不是和青铜棺有关?”

马老黑瞳孔骤缩,盯着玉牌上的龙纹:“二十年前,黄河断流那夜,我亲眼看见十八具青铜棺浮出河面,每具棺上都刻着镇河符。后来官府派人来收棺,却在第七天夜里,听见河底传来牛吼声——”他突然掀开左袖,小臂上纹着的镇邪符已模糊,伤口处渗出黑血,“镇河铁牛被人毁了,龙脉断了,现在的黄河,早不是龙王爷的河,是黄泉的口子!”

话音未落,河滩突然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河里爬出来。陈三更转头,只见芦苇丛里浮出个青紫色身影,披头散发,指甲足有三寸长,正是传说中的水猴子!它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手臂上缠着秀秀的红头绳——那是昨夜白小碗给秀秀扎辫子的。

“小心!”马老黑甩动捞尸绳,尸油在阳光下泛着黑光。水猴子怪叫一声,纵身扑来,却在触到绳头铜钱的瞬间发出嘶鸣,退进芦苇丛。陈三更趁机掏出棺材钉,却发现右手小指在发抖,掌心的血痂又裂开了,鲜血滴在玉牌上,龙形纹路竟缓缓游动。

“它盯上秀秀的魂了!”白小碗突然扯开纸人胸口,掏出片槐树叶,“用我的纸人引魂!”她指尖在纸人眉心画了个“离”字,纸人突然蹦跳着跑向河边,没耳朵的脑袋歪向水猴子藏身的方向。

水猴子果然上当,嘶吼着扑向纸人。陈三更看准时机,将七枚棺材钉按北斗阵钉在河边芦苇上,黑狗血浸过的钉子刚入土,水面就炸开大片水泡,传来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马老黑趁机将秀秀的尸首抱起,往龙王庙方向跑:“快!用庙前的百年柳树枝抽魂!”

三人在龙王庙前会合时,陈三更才发现庙门早已破败,神像的左手断了,断口处塞着团黄纸——正是黄大仙用来附身的符。白小碗用柳枝沾了无根水(晨露),往秀秀尸首身上抽去,每抽一下,尸首脚底的鱼鳞斑就淡一分,却在第七下时,柳枝突然断裂,露出里头藏着的半截红绳。

“是阴契!”陈三更想起《鲁班书》里的记载,“有人用秀秀的生辰八字和水鬼立了契,拿她当替死鬼!”他撕开秀秀衣领,只见锁骨下方果然刻着细小的契约文字,以血为墨,写着“愿以双十年华,换水鬼脱胎”。

马老黑脸色铁青:“是村长!昨夜他被黄大仙附身后,耳后还贴着符,说不定早就和妖祟勾搭上了!”他突然指着庙前的水井,井里浮着半片黄纸,“看到没?那是‘借阴兵’的契,用祖坟土换阴兵护村,却要拿童男童女献祭!”

陈三更蹲下身,井水倒映出他苍白的脸,右肩胎记在晨光下格外醒目。他突然想起童男尸首颈间的玉牌,与自己的半块相合时,曾浮现出“镇河人第三十六代”的字样,而马老黑提到的二十年前青铜棺,或许正是上一代镇河人的棺木。

“三更哥,”白小碗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秀秀的手指,“她在动!”

秀秀的手指正缓缓蜷起,指甲缝里的黄毛突然变成了鳞片,脚心的鱼鳞斑扩散到小腿,皮肤下像是有条小鱼在游动。陈三更猛地想起黄大仙死前的话:“你是镇河人?当年那批青铜棺里的镇河人都死了——”难道秀秀被植入了黄泉的妖气,正在变成妖祟?

“用黑驴蹄子塞她嘴!”马老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是晒干的黑驴蹄,“水鬼借了黄仙的气,正在夺她的身子!”

陈三更刚要动手,秀秀突然睁开眼,瞳孔全是青色,咧嘴朝他笑,声音像泡了水的纸钱:“镇河人的血……真香啊……”她猛地扑来,指甲划过陈三更手臂,留下三道血痕,血珠滴在地上,竟凝成了小小的水鬼形状。

白小碗尖叫着甩出纸刀,纸刀遇血即燃,在秀秀胸前划出一道火星。陈三更趁机将黑驴蹄子塞进她嘴里,秀秀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剧烈抽搐,从嘴里吐出团水泡,水泡里裹着张写有“林秀秀”的黄纸——正是阴契的凭证。

阴契一毁,秀秀身子软倒,脚底的鱼鳞斑彻底消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马老黑擦了把汗,从怀里掏出个铜铃,铃身上刻着“镇河”二字:“拿着,这是当年老镇河人留下的。记住,子时千万别碰铁器,阴差不认镇河人,只认生死簿。”

陈三更接过铜铃,触感冰凉,铃舌上刻着北斗七星。他望向黄河,只见河面上漂着越来越多的青铜棺,棺盖半开,里头的尸首颈间都挂着玉牌,右肩处印着与他相同的胎记——原来二十年前,镇河人一脉早已被算计,青铜棺里的,都是未足月的婴儿,被封了魂,等着今日的破阵重生。

“马大叔,”陈三更握紧铜铃,“你说镇河铁牛被人毁了,铁牛在哪儿?”

马老黑指了指龙王庙神像断手处:“就在这儿。十年前,阴行七门的人来拆了铁牛,说要‘改黄河龙脉,建鬼蜮王朝’。现在铁牛碎块被扔进了九龙井,井底直通黄泉——”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滴在镇邪符上,符纹竟开始扭曲,“我这条命,早该在二十年前走尸暴动时就没了,现在全靠这符吊着,可符快镇不住了……”

陈三更看着马老黑伤口里爬出的尸虫,突然想起第一章槐树显字里的“七煞降世”——阴行七门、黄大仙、水猴子、画皮匠……这才是第一劫,后面还有六劫。而他作为镇河人,注定要与这些妖祟周旋,用北斗钉魂,用鲁班厌胜,在黄泉倒灌的浪潮里,守住人间最后一道门。

“先把秀秀和童男的尸首入殓吧。”陈三更叹了口气,望向村口老槐树,七枚棺材钉还在树上,北斗阵虽弱,却勉强镇着残留的妖气,“白小碗,你去扎两个纸人,记住,给童男纸人刻上北斗纹,给秀秀纸人补上左耳——用槐树叶。”

白小碗点头,怀里的纸人突然眨了眨眼,望向黄河方向,像是在眺望某个看不见的存在。陈三更摸了摸右肩胎记,那里还在发烫,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青铜棺开,七契已成,镇河人,准备好你的生死状了吗?”

午后,当陈三更将童男童女的棺木抬进义庄时,发现义庄梁上不知何时挂着七盏人皮灯笼,灯笼上的人脸似笑非笑,眼角垂着血泪。他突然想起马老黑的话,阴行七门要集齐千张人皮炼“百鬼朝圣图”,而林家村这场童男童女献祭,不过是七门阴谋的开端。

义庄角落,白小碗正在给纸人补左耳,剪刀划过指尖,鲜血滴在纸人脸上,纸人突然转头,盯着陈三更手中的玉牌,用她的声音轻声说:“三更哥,你的右手……又短了一寸。”

陈三更低头,这才发现右手小指从指甲处开始萎缩,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噬。他想起《鲁班书》里的禁忌,每用一次厌胜术就折寿三日,而刚才钉北斗阵、画木鸢,已经用了两次——难道镇河人的秘术,从来都是拿命换的?

义庄外传来乌鸦的嘶鸣,陈三更走到门口,看见马老黑正对着黄河撒纸钱,捞尸绳垂在水里,像是在钓什么东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背生的镇邪符在余晖中泛着红光,却在某个瞬间,影子突然变成了具骷髅,腰间的捞尸绳,分明是条蛇形的尸虫。

“第一劫,黄仙劫,过了。”陈三更喃喃自语,握紧手中的玉牌,龙形纹路在掌心发烫,“接下来,该是画皮匠的局了吧?阴行七门,你们等着,我陈三更,虽生而为契,却偏要撕了这黄泉诡契。”

晚风带来黄河的低吟,义庄的木门“吱呀”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陈三更转身,只见童男的棺木正在震动,棺缝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河沙,沙粒在地上堆成三个字:“夜有鬼——”

他摸向腰间的棺材钉,指尖触到《鲁班书》残页,残页上被火烧掉的字,此刻竟隐隐浮现:“镇河人三问,一问生辰,二问阴契,三问……自己的命,究竟是天定,还是人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