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珠水残阳

1941年春,香港皇后码头。

沈鹤鸣沉入珠江时,最后的知觉是素娥绣的并蒂莲手帕在指间溶解。再睁眼却是咸涩海风灌喉,耳畔荡着日语与粤语交织的喧嚷。墨绿暗纹旗袍紧贴着陌生躯体,珊瑚扣硌在锁骨间——这分明是女子身量。

铜镜嵌在皇后码头报亭侧面,映出个梳“牡丹髻“的丽人。苏明月左襟别着白玉兰胸针,月牙白滚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沈鹤鸣惊觉自己正抬手抚鬓,蔻丹指尖掠过耳后时,触到道三寸长的旧疤——那是咏春黐手训练留下的印记。

“苏小姐的翡翠耳坠歪了。“

纯正关西腔混着沉水香袭来。穿藏青羽织的男子执起罗帕,指尖掠过她耳垂时暗扣三下——这是我们同志的接头暗号。小林雄一的和服下摆露出军靴,襟前金菊徽章却用朱线绣着镰刀斧头。

“多谢雄一君。”苏明月用东京腔应答,腕间翡翠镯滑落半寸,露出注射疫苗的疤痕。这是他们儿时在横滨中华学校种的牛痘,当年小林总笑她怕疼,如今这道新月形疤痕却成了确认身份的密码。

渡轮鸣笛撕裂暮色。

小林突然攥紧她袖中八斩刀,刀鞘缠着的正是素娥那截点翠眉勒:“今夜浅水湾有能剧表演,家父盼您赏光。”他掌心暗渡的纸条带着枯山水气息,上书:零式战机图纸在赤柱军营三号库。

沈鹤鸣的意识在此刻苏醒。

苏明月抚着码头铁栏的锈迹,忽然用粤剧【反线二黄】低唱:“烟水茫茫,暮霭锁香江......”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开口,声线竟与素娥有七分相似。小林突然用日语接道:“横滨港的樱花该开了”,眼底闪过他们十二岁偷折枝桠被罚跪的往事。

半山电梯咯吱升起时,苏明月瞥见镜中双重倒影。沈鹤鸣的灵魂在旗袍下绷紧肌肉,咏春二字钳羊马步法让开衩处露出肌肤绷带——那里藏着微型胶卷。电梯工突然哼起《雨打芭蕉》,她中指轻叩节拍,在第三拍重音处摸到绑在大腿的八斩刀。

浅水湾宅邸的枯山水庭园里,青苔爬满惊鹿。

苏明月跪坐在塌塌米上,看着小林用铁壶煮玉露茶。他执柄的手势仍如少年时教她写汉字般优雅,腕骨却添了道刺刀伤疤。“记得你最爱吃柏饼。”他推来漆盒,柏叶上红白相间的和果子,恰似他们初见时她穿的唐装襦裙。

“我如今更爱鸡仔饼。”苏明月用银簪戳破糕点,酥皮里飘出情报残页。小林的和服腰带突然松开半寸,露出别在后腰的南部式手枪。庭院惊鹿突然咚然作响,两人同时跃起——苏明月旋身时旗袍开衩处寒光乍现,八斩刀正抵住小林咽喉。

“你的黐手退步了。”小林用中文轻叹,指尖抚过她后颈旧伤。二十年前在横滨道场,他总在这个位置留下指导的掌印。苏明月忽然卸力,发间白玉兰跌落茶席,露出藏在花蕊的微型相机。

夜雾漫过维港时,苏明月在更衣间发现件茜素红旗袍。腰线处绣着金菊,盘扣却是梅花形状——中日美学的畸形融合。她冷笑著划破衬里,将八斩刀藏进垫肩。镜中忽然闪过沈鹤鸣的面容,惊觉自己正用男儿手法系着领口。

子夜钟声里,沈鹤鸣借苏明月之手展开素娥的并蒂莲帕子。帕角血渍在月光下显形,竟是澳门避难路线图。苏明月忽用日语呢喃:“雄一,当年你说要带我看富士雪......”指尖蘸茶在窗棂画了朵木棉,正好盖住玻璃上的监听器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