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的手指在私信窗口上方悬停了整整十二秒。运营总监又发来三条消息,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像一只困在玻璃杯里的蜜蜂。
“需要数据复盘吗?“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今晚的流量曲线图,“峰值时段正好是你即兴发挥那段,观众留存率92.8%,简直...“
“我想静一静。“胡蝶打断她,声音比直播时低了至少十五个分贝。小林识趣地退出去,轻轻带上了录音间的门。
天花板又传来三下敲击声。胡蝶数着节奏——不是装修的电钻,这次是有人用指节在叩击。她鬼使神差地拿起钢笔,用笔杆在天花板上回应了两下。楼上的敲击突然停了。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私信:
【追光者:你的钢笔是英雄329,铱金笔尖,写字时会往右偏15度】
胡蝶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确实在用这个型号的钢笔,这是父亲在她考上大学时送的礼物。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直播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帘紧闭,门外的走廊静悄悄的。
又一条消息弹出:
【我在等一个不会到来的黎明——因为我的窗户朝西】
胡蝶突然笑出声来。这个解释太过合理又太过荒谬,就像她每晚讲述的那些都市孤独症病例一样,带着某种令人心碎的幽默感。她的手指终于落下:
【西窗也可以有黎明,只要愿意绕到楼另一侧】
发完她就后悔了。这不像专业主播该说的话,倒像是...像是真实的人类对话。手机立刻震动:
【追光者发来定位:临江公寓17层西】
这个地址让胡蝶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调音台。临江公寓就在她所在的老旧小区对面,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更可怕的是,从她家浴室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临江公寓17层的西侧窗户。
浴室。胡蝶突然想起什么,冲进狭小的卫生间。昨晚洗澡时,她确实注意到对面楼里有盏灯亮到凌晨四点。当时雾气朦胧的玻璃上,她还用手指画了只蝴蝶...
手机又震了:
【你画的蝴蝶左边翅膀比右边大0.3厘米】
胡蝶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水拍在发烫的脸颊上。抬头时,镜中的自己眼圈发红,脖子上还挂着那个违和的工牌。她粗暴地扯下来塞进包里,金属扣在帆布上划出一道白痕。
回到电脑前,直播平台的后台消息已经爆满。胡蝶机械地筛选着商务合作邮件,突然在垃圾箱里发现一封标题为《声纹分析报告》的邮件。点开后只有一张图片:她的声音波形图被转换成了一只蓝蝶的轮廓,落款是“追光者工作室“。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从楼道传来。胡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录音间滞留了近两小时。她匆匆关机,却在拔U盘时注意到插口旁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用铅笔淡淡地画着一扇西向的窗户,窗台上落着只钢笔。
便签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孤独是二十一世纪的麻风病,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伪装健康。“
这句话她在三个月前的直播中说过。胡蝶把便签纸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抚平,最后夹进了工作手册的扉页。
走出大楼时,天已微亮。胡蝶把外套帽子拉起来,却还是被晨跑的老邻居认出了声音:“是电台里那个蝴蝶姑娘吧?我老伴每晚都听你节目!“
胡蝶条件反射地扬起职业微笑,却在老人下一句话里僵住:“你们台里新来的小伙子真勤快,刚才还来送设备呢。“
没有新同事。至少她不知道。胡蝶握紧口袋里的便签纸,突然改变方向朝临江公寓走去。清晨的薄雾中,她数到第十七层,西侧有扇窗户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有人快速拉上了窗帘。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胡蝶绕到车尾,果然看见保险杠上那道特别的刮痕——上周公司停车场,她亲眼看见数据分析部的陈主任撞上了消防栓。
“胡蝶?“陈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杯咖啡,西装革履的样子与这个清晨格格不入,“这么巧,你也住这片?“
“我来找朋友。“胡蝶向后退了半步,“主任怎么...“
“客户会议。“陈主任晃了晃咖啡杯,冰块叮当作响,“对了,你上周交的用户画像模型很棒,尤其是那个'孤独指数'算法。“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没想到你对心理学这么有研究。“
胡蝶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那个模型是她私下做的,用的都是公开数据。除非...有人黑进了她的工作电脑。
回到出租屋,胡蝶反锁了所有门窗。她打开金融公司的内网系统,查询登录记录。凌晨三点十七分,确实有一次来自她账号的访问,IP地址显示在...临江公寓。
浴室窗外,对面17层的窗帘突然拉开一道缝隙。胡蝶条件反射地蹲下,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等她再抬头时,窗边多了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反光的东西。
手机在这时响起。未知号码,接起来只有电流杂音。持续七秒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说:“你工牌后面的RFID芯片,可以刷开数据中心的门禁。“
电话挂断。胡蝶颤抖着翻出工牌,在阳光下仔细检查,果然在夹层里发现比正常厚0.2毫米的异常。她想起上周三的部门聚餐,她的包曾短暂离开过视线二十分钟。
电脑突然自动播放起她昨晚的直播录音,但在“都市孤独症“那段,背景音里多了一段微弱的摩尔斯电码。胡蝶用钢笔在纸上翻译出来,得到一组数字:1704。
下午四点十七分,临江公寓1704室。
胡蝶望向窗外。对面的人影已经不见,窗台上多了个小小的蓝色物体,在晨光中像一只真正的蝴蝶振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