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厮阿豪

阿婉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嘴里道:

“若不是得知娘子失忆,这事儿,阿婉……阿婉会将它埋在心里一辈子……”

阿婉眼里闪过一抹苦痛。

她虽然痛苦,但娘子又何尝不是。

娘子失去在府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还撑着小产后的身子,一言不发,力争为阿姐发丧。

她……她又如何能恩将仇报!

阿婉脸色苍白如纸,掌心隐有鲜血渗出。

小宁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整个人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南引枝轻叹一声,上前跪坐于地,将小宁和阿婉分拢在怀里,轻声安抚:

“都过去了。我不是忘了么?”

小宁抽泣道:

“姑娘,这不一样。你当时得多疼,多难受和委屈呀……你怎么不和我说啊……”

小宁开始责骂自己,开始打自己耳光,南引枝急忙制止。

她不是原主,虽然为原主承受过的苦痛感到悲伤。

但更多的情感,大多是站在外人角度的唏嘘。

毕竟她穿来这里才不久,要说很深厚,那也不太现实。

不过大概因为原主还有残留的意识,此刻见着小宁和阿婉痛哭,尤其见小宁打自己的脸,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过了一会儿,小宁渐渐平复好心情,南引枝拉着她们俩一同坐回位置。

屋内炉子咕噜噜冒泡,水又烧开,南引枝又给她们俩各添上一盏热茶。

南引枝感觉手黏糊糊的,伸手一看,好似是血迹。

她连忙查看小宁和阿婉的手,果然阿婉的掌心都要翻出肉来。

小宁惊呼一声,连忙去取药膏。

南引枝却觉有几分不对劲。

她微微抬眸,看向阿婉的脸,却见阿婉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

——

文安伯府,新郎顺利接新娘过门,宾客满堂。

江子义一袭绯色雀纹婚服,周端宜一袭青绿翟衣华服。

一个是翩翩伯爷,一个是端雅女娘。

两人登对如天生一对,众人交口称赞。

周端宜持扇遮面,跨完马鞍,先和江子义一道去祠堂,行庙见礼。

江祭酒主祭。

待祝文念完后,江子义再念却扇诗,周端宜方却扇,佳人垂眸,羞涩不已。

江子义神情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他想起和枝娘成婚时的场景。

他们热孝成婚,婚礼也简单。

没有满堂宾客,没有却扇诗,连庙见礼也改成揖礼。

他心头忽生一抹愧疚,微微出神完成剩余的仪式。

周端宜也感受到江子义的出神,眉心微拧,心想,大概今日江郎太累了罢。

陈氏今日脸快笑僵了,待到疲惫时,习惯性唤三娘,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心里头不禁埋怨,三娘今日这觉也睡得太懒了些。

又见南引枝迟迟不来,心想,大概南氏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哭鼻子。

这样一想,她心里舒服了。

——

榆木板车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阿豪推着板车,艰难走出伯府的后角门,双手控制不住地抖动。

在他身后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跟着。

忆起一刻前发生的事情,他牙齿直打颤,头皮发麻。

谁能想到,那个瘦弱话不多的小丫头,用匕首刺进人的胸膛,竟连眼睛也不眨。

早知如此,他昨天就不答应干那糊涂事了。

他只是想讨个媳妇,怎么……

怎么……

想到现在,自己极有沦为帮凶的可能,阿豪欲哭无泪。

他加快脚步,往杏林居赶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杏林居在西市。

阿豪要抄近道的话,需要经过一个偏僻的小巷。

巷子里无人,马车来到他身边,他硬着头皮,配合车夫,将酒瓮里奄奄一息的人搬到车厢里。

正当松一口气,想离开时,身后有一只枯槁的手按住他肩膀。

阿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脸色惨白爬上了马车。

不久,留在巷子里的榆木板车,被一粗衣短褐的伙计,从容推走。

车厢内,小宁坐在榻边,死死盯着榻上的人。

她气息微弱,眉毛几乎揪成一团。

南引枝轻叹一声,望着缠着纱布的左手,眸光复杂。

谁能想到阿婉如此冲动,连证据也没拿到,就朝陈嬷嬷下手,事后服下毒药来见她。

若不是毒药剂量不够,药性也不强烈,折腾得阿婉自己死去活来,阿婉也不会忍不住当场拔簪欲寻死路。

这一幕回想起来,仍觉触目惊心,说来也算她的失职。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等子失控的事。

要知道中馈权还在她手中。

不过可见阿婉也是对她没有信心,不然也不会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来复仇。

南引枝摇摇头,生命诚可贵。

换成她,如果对敌人下手,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杀的。

她是个自私的人,没有那么多情义,想必阿婉也看穿她这一点。

但阿婉又比她好些,毕竟阿婉不想让她为难。

若是换成她,呵呵……

管她主子不主子的,自己先活着再说。

有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阿婉太急了。

若是陈嬷嬷推动去年阿燕去世一事,一切始自那个把柄的话,陈嬷嬷背后的主子又岂是什么好玩意儿呢?

涉及生死仇敌,斩草务必除根。

手心钝痛感依旧强烈。

南引枝没忍住龇了龇牙。

这也太疼了,想来她也算空手接白刃了,实在牛的嘞。

到了杏林居,马车并未从前门入,反而从后院的门进入。

南引枝无比感激原主,陪嫁铺子有一家医馆。

不然她如何急忙去找信任的大夫?

“今天的事,多谢秦伯相助。”

南引枝和小宁扶着阿婉下了马车,对眼前的五旬车夫老秦感激道。

南引枝目光落在眼前的老秦身上。

对方仅剩的左眼,瞳孔深处似藏着截未燃尽的狼烟。

虽望人时有所收敛,但仍如陌刀出鞘前三寸的冷芒。

南引枝不敢小觑,也不敢不敬。

老秦不是一个圆滑的人,他神色凛冽,淡淡点头:

“娘子客气了。”

话落在这就没了。

他点个头,斜瞥一眼阿豪,才径直朝马车走去,只手往车辕臂一搭,就轻松就上了马车。

南引枝也不尴尬,和小宁扶着阿婉立即朝里面快走。

阿豪小心抱着陈嬷嬷,见她衣裳似乎又晕开暗色痕迹,连忙一咬牙一跺脚,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里冲。

这陈婆子,可千万不能在他手上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