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临姑娘

“再晚一炷香送来,便是华佗扁鹊在世,也都药石罔效。”

褪色的青碧色布裙裹着清瘦身躯,秦照临的面颊泛着冷玉般的苍白。

她说这话,正微微抬眸,恰露出眼底如千年寒泉般的清光。

惯常活泼的小宁,听了这话,也不敢回嘴。

南引枝不知为何心虚,将包扎的左手放在身后,斟酌着语气,轻声道:

“秦大夫,请问阿婉何时能醒?何时能治好?治好后是否会有遗留的后症?”

“秦大夫?”

秦照临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变,如万年的寒冰浑身散发着阵阵冷气。

南引枝一惊。

秦照临径直拉过南引枝的右手,又见南引枝左手缠了纱布,眸里的冰寒之色撕裂而出。

她冷哼一声,骨节分明的食指悬停半息,如落梅点水般搭上南引枝的右腕。

一旁的小宁,紧咬住下嘴唇,死死揪住上衣下摆,手心微微出汗,轻声道:

“表姑娘,前段日子姑娘落了水,醒来后就失了所有记忆,连字也不如以往有锋芒。”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派人来?”

秦照临把完脉后,脸色冷凝。

南引枝心头紧张,狠狠咽下一番口水。

表姑娘?

这个暴躁冰美人和原主是表姐妹……

会不会看出她其实是个川贝货,然后……

然后……不过片刻功夫,秦照临就拽着南引枝去扎针了。

连先前的纱布也重新缠过,药也重新涂过一番,疼得南引枝龇牙咧嘴。

秦照临冷哼一声,但手上动作到底轻了不少。

阿豪还在角落蹲着,小心翼翼地说:

“那这陈嬷嬷……”

“她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秦照临冷冷道。

“阿婉这小丫头常年做精细的绣活,手上没多大力气,就刺穿层皮,看着吓人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南引枝施针。

“倒是你……”秦照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南引枝听得心里不得劲,心头一紧,莫非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姑娘怎么了?”

小宁眸光布满担忧,顿了顿,又答复先前秦照临之前的话,

“表姑娘,前几日我们有派人来杏林居。但是杏林居的伙计说,你外出剑南道梓州的一户人家看诊还没回。”

大洛自建国后,天下共分十道来管辖。

十道之下,又有州府三百六十余数,县一千五百余。

秦照临闻言,脸色微缓,但很快又一脸凝重。

南引枝轻声问:“怎么了?”

秦照临轻叹一声,又看一眼阿豪,阿豪识相地从屋内退出。

问他为什么不跑?

他的身契还握在南引枝手中,昨天他也是猪油蒙了心,才干出这档子错事。

而且陈嬷嬷也没有性命之危,他实在没必要再犯错。

“罢了,同你说也无用,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

秦照临临到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另外换了个话题,

“你可知为何我是杏林居的坐堂大夫?”

秦照临移步陈嬷嬷身边,着手处理她的伤。

南引枝看一眼小宁,小宁闭上嘴巴。

表姑娘不喜欢她和姑娘说话时,有旁人插嘴。

南引枝莫名心虚,把自己揣测的想法说了出来:

“或许可能大概因为……你……是我表妹?”

这冰冷俏美人,瞧着和小宁年龄差不多大,应该没错吧。

小宁闻言,猛得一拍额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怪她,忘了和姑娘说起此事……

“表妹?呵!”

秦照临冷笑一声,手中动作加重。陈嬷嬷无意识痛呼一声。

南引枝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又咽下一口口水,迟疑道:“表……姐?”

秦照临斜瞥一眼南引枝,高冷“嗯”了一声。

南引枝松了口气。

“阿临姐。”

秦照临骤然出声,南引枝微微一怔。

秦照临纠正,“阿临姐,莫再叫错了。”

南引枝尴尬点头,又道:“阿临姐。”

不知为何,她在这所谓的阿临姐面前,总感觉气短一截。

小宁想说什么,但看一眼秦照临的眼色,又噤声了。

秦照临面色稍霁,唇角微勾,自己主动开口解释成为坐堂大夫的由来。

“去年七月,我收到你的来信,马不停蹄赶来,恰好原先的坐堂大夫林大夫,家中有了添丁的喜事回了扬州,这杏林居就一直由我打理。”

顿了顿,又道,

“倒是你,怎么我一离开琼都,就出了事儿?”

南引枝听了,先感慨这冰美人对原主可真好,一接到信,就来了。

不过,很快南引枝眉头一皱。

既然她在琼都并非孤立无援,那江子义又怎么会不打招呼送她去庄子?

难不成瞧不起冰美人,还是……

“阿……阿临姐,你这次往返琼都是否顺利?”

南引枝的语气,带了一丝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急迫。

秦照临沾着艾草灰的睫羽轻颤,微微侧目,“可是有人对你不利?”

南引枝点头,自然而然说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注意,有点告状的意味,

“这段日子过得可惊心动魄了,先是九天前有人推我落水,想要我的命。

随后,江子义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把我押去庄子上。

就连今天早上,那陈老太欺负我失忆,设了一串计针对我。”

南引枝撇撇嘴,语气带了些自己也没察觉的傲娇。

秦照临听完这串话,沉默良久,才道:

“你许久不曾这么活泼了,没想到落回水,你先前的性子又回来几分。”

南引枝一时语噎,好一会儿才呛道:

“你不是我表姐么,怎么不关心我有没有受伤?”

秦照临难得真心笑了笑,

“我是医者,你身子如何,你还没有我清楚。何况……”

秦照临眸子暗了片刻,

“何况,你们伯府的事,我也插不进手,也只能为你干干调理身子的活了。”

南引枝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愧疚。让冰美人为她伤心,真是她的罪过。

“我在伯府里没事,反而阿临姐在杏林居才要小心,等过几日我抓到贼人,我便同阿临姐说。”

顿了顿,“这几日,阿婉和那陈婆子就交给阿临姐了。”

“你放心吧。”秦照临点头应下,两人又续了会儿话。

临走前,秦照临给南引枝一瓶药丸,嘱咐她每日吃一颗,南引枝爽快应下。

老秦还在后院,等南引枝和小宁,加上小厮阿豪,共四人。

一行人改道去西市的嘉禾坊,嘉禾坊是一间米行。

杏林居和嘉禾坊都是南引枝在琼都的陪嫁铺子。

她还有两间在东市,一间是酒楼,唤新丰楼;另一间为首饰铺子,唤玉叶斋。

既然出来了,那便顺道巡视一下琼都的陪嫁铺子。

——

“什么?秦伯是冰美人的爹?那我们让他驾马车岂不是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