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别再说离开这种话

训练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午。

凛低头整理着银色暴动的马具,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阳光透过棚顶洒下来,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淡淡的影子投在脸上,把她的表情遮得模糊不清。

将精力全部投注在训练上,可以让她暂时逃离来自家人的压力。可一旦停下,那股窒息感就会成倍反噬回来,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昨晚那通电话,就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的背脊,挥之不去。

她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但她没有办法自我调整。她就像一个正在撞南墙的人,最后碎掉的要么是墙,要么是她自己。可谁又能拉得住她?她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

香坂凛已经被这个约定逼到了悬崖,七月的栃木金杯,她必须往前,别无选择。

栃木金杯是一项在地方赛圈内曾经享有盛名的传统赛事,历史可追溯至数十年前,当时的栃木赛区尚未衰落,汇聚了东日本地区最具实力的地方赛马,被誉为“地方之星的试金石”。

虽然这项赛事名义上为混龄战,对2岁以上马匹全面开放,但事实上,赛场几乎长期被3岁以上成马主导,2岁马极少出现在参赛名单上,夺冠更是凤毛麟角。

随着近十年来栃木地方育成体系的弱化与2005年主赛场宇都宫竞马场的关闭,栃木金杯的影响力有所下滑,但由于其地理位置优越,仍被视为“东日本地方马年度最强者聚会”之一。每年仍吸引来自浦和、船桥、大井、盛冈、门别等地的强马前来争夺。

胜者不仅能获得地方协会的推荐,部分年份甚至可获得年底“北斗杯”的优先报名权。同时,这场比赛也是众多地方马挑战中央的跳板之一,吸引无数地方马主和骑手争相挑战。

(本赛事为虚构设定,原型参考现实中的东京湾杯、成田闪耀短途赛、育种者黄金杯、黑潮杯等日本地方重赏赛制结构与混龄战逻辑,结合关东地方历史合理虚构。)

对银暴来说,本不必在2岁时就挑战这样高强度的开放重赏。他们这个组合才刚出道不久,完全可以选择更符合成长逻辑的2岁限定重赏,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为未来积累经验和战绩。这样的赛程,并非出于银暴的最佳利益。但那通来自家里的电话,彻底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父亲正是看准了这场比赛的难度,才设下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他根本不认为她能赢——

在父亲眼里,这不过是一个让她知难而退的手段。

而她必须带着银暴,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去挑战那些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年长马以及成熟骑手。

她没有选择。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推上了这条背水一战的道路,只有胜利,才能证明自己。

午饭时,众人围坐在休息棚下。

银暴趴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呼吸绵长,似乎也在享受短暂的宁静。

凛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餐盒里的饭菜几乎凉透,她才终于抬起头。

“……我有个请求。”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决绝,“我想让银暴,参加今年的栃木金杯。”

空气瞬间凝固。

连正在喝水的悠介都呛了一口,剧烈咳嗽起来。

“什、什么?”悠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栃木金杯?凛姐,你认真的吗?那可是……”

“那可是地方顶尖的强马聚集地。”柴田实皱起眉接口,语气带着难得的严厉,“而且基本都是3岁以上,2岁马去凑什么热闹,根本是找死。”

林尧也沉下脸:“凛,银暴今年确实有计划挑战重赏,但我认为大家都认可按照正常路线循序渐进,有那么多2岁限定的重赏赛事可以选择,为什么突然想去挑战那种超出阶段的怪物比赛。”

凛微微垂下头,像是早已预料到大家的反应。

她捏紧了餐盒边缘,指节发白,却强迫自己维持冷静。

“……我知道。”她低声道,“我知道这是个不合理的请求,甚至违背了银暴的成长曲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根本不会想让银暴去面对这样的比赛。它还太年轻,我也不忍心让它这么快接触这种程度的残酷舞台。”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最后的勇气:“但是——我没得选。”

众人看着她。

凛苦笑了一下,低声把昨晚和家人的通话缓缓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句句沉重,每一句话都像榔头一样砸在众人的心头。

“如果不能赢下那场比赛,我就没办法继续做骑手了。”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所以,我明白。如果大家觉得不该参加,我尊重你们的选择。银暴的未来比我的任性重要……我会在剩下的时间拼尽全力训练它,然后等下一任骑手来接手,我会配合做好交接。”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的表情。

她知道这就是最理性的方案。

可她没想到,下一秒,一只手重重按在了她肩膀上。

“别说蠢话了。”林尧毫不犹豫地开口。“凛,全世界最适合骑上银暴奔跑的人,就是你。”

“如果连你都打算放弃,你觉得什么样的骑手能带着银暴赢下去?”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倒想当个旁观者?把银暴交给别人?

你这是在骗谁,还是在骗你自己?你不是还要做全日本最厉害的骑手吗?才刚开始就要退出了吗?”

柴田实沉声附和:“你柴田大叔最看不起的就是半路丢盔弃甲的人。就算前面是死路,也得咬牙跑到底。你不是那种战斗还没开始,就自己举白旗的人吧?”他看着凛,目光满是疼惜和鼓励:“反正不管多难,我们都会跟着你一起走到底。银暴它,也一定会为了凛骑手的梦想,拼尽全力的,对吧?”

就在这时,原本趴在草地上的银色暴动忽然站起身,四蹄轻轻顿地,发出一声闷响。它抬起头,耳尖高高竖起,桀骜不驯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直直望向香坂凛。它甩了甩头,鬃毛飞扬,发出低沉而短促的嘶鸣,像是在告诉凛,就算是绝境,它也会陪着她,一起往前冲。

“凛姐!”悠介猛地拍案而起,情绪激动,“我们是一支队伍啊!银暴更是我们的伙伴!”

他红着眼,几乎是喊出来:“既然你已经决定要上了,怎么能说什么‘不忍心让它面对’、‘交给别人接手’这种鬼话!凛姐遇到了难事,我们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以后也别再说什么要离开、要放弃的话了!”

“说得好听。”凛低笑了一声,眼里却浮现出一丝无法抑制的湿意。

她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想把那点软弱咽回肚子里。

林尧站起身,走到银暴面前,看着那匹因为他们情绪波动而竖起耳朵的小马。

“看来银暴不喜欢做缩头乌龟,我们也一样。”

他回头看着凛:“我很想看着你赢。走,咱们一起去挑战栃木金杯。”

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顺手拍了拍她的肩。

凛怔了一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拼命想控制,可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一个人撞墙,也许会头破血流。

但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