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日荣光

远野飞影到达云鹤牧场时，正是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候。

黑色的身影从运马车中缓缓走出，众人一时反应各异。按理来说，15岁的马早该老态尽显了，但远野飞影的身姿依然挺拔，四肢修长有力，毛色虽略显暗淡，却干净顺滑，没有斑秃脱毛，也没有年老马常见的臃肿或虚浮。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沉稳。你仍然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到昔日王者的荣光。

“......这状态也太好了。”凛不自觉地低声感叹。她不是第一次见老马，但飞影的气质，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飞影还这么有精神啊！”悠介冲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匹黑马，“我小时候见过它，叔你还带我去过远野牧场！那时候它比赛结束还会冲我哼哼！我以为它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柴田实也走上前来，轻轻抚上飞影的脖颈。他站在那里，深深望着那匹老马，遥远的记忆让他几乎有些哽咽——那是他们最骄傲的时光。

“老伙计......你还记得我吧？”他喃喃道。飞影静静地靠了过来，鼻尖蹭了蹭柴田的手背。

这是他们共同的梦想。用自己一手培育、亲手训练的马，在中央舞台上击败那些顶级血统、名门出身的冠军种子——这曾是他与纪孝最初一起踏入赛马世界的信仰。

他们曾以为飞影就是那个机会......

他仿佛又回到了1999年的那个夏天。

那年，飞影四岁。一年十连胜，横扫地方A2，媒体称它为“北陆之刃”，骑手们私下叫它“地方终结者”。那一刻，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做到了。

纪孝说：“靠我们自己的马，也能赢中央。”他也这样坚信着。

之后，他们开始转战中央。

远野纪孝倾尽全部资源、训练手段，把每一场比赛当成生死战来准备。柴田实因为不是JRA注册练马师，不能继续训练飞影，但仍然关心，时常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飞影也不负所托。它在中央也跑得很亮眼，多次冲入榜前，甚至差点就摸到奖杯边缘——但每一次，就差那么一点。

他们改了战术，调整训练、控制饮食比例，还请了东京最好的兽医做精密检测，却始终找不出那个“差一点”的原因。

他们坚持了五年，直到2004年。

飞影九岁，早已过了赛马的黄金期，纪孝终于做出决定，宣布让它退役。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和柴田再多说什么，只是语气平静地丢下一句：

“它的体能早就到头了，正常马五六岁就该退了，飞影能撑到现在，已经够本了。”说完，他转身走出厩舍，没有回头。

从那之后，纪孝变了。

他不再提“梦想”，不再讨论战术，不再跟他吵怎么分配马匹资源——他成了一个成熟得令人陌生的“老板”。

而他自己，也不是没变。

留在云鹤牧场，是因为林尧的父亲。老林虽然不是业内的高手，但那份信任与真诚，他记在心里。

这些年他也尽力训练云鹤的马，可惜资质都不高，始终养不出像样的种子。曾经的追求和梦想随着云鹤的衰败一起磨灭。

直到白之颂出现。

那匹马让他和老林一度看见了翻盘的希望——可惜最终连参赛都未能如愿。老林也没等到白之颂取得战绩的那天，就突然去世了。白之颂也随之被卖。

他本以为林尧接手之后，很快会卖掉这片破牧场。可林尧却做出了最让人看不懂的决定——留下了银色暴动。最没人看好的那一匹。

他本想等林尧撑不住了就离开。可没想到……那点原以为早已熄灭的火苗，又悄悄燃了起来。

但这次，如果它再一次熄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得过去。

柴田实看着飞影的眼睛，轻声道：“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愿意为了我这点不肯死心的梦，再跑一回啊。”

林尧这时低头看向系统界面。

【马匹资料】

名称：远野飞影（とおのひえい/ Tono Hiei）

年龄：15岁

性别：牡

毛色：黑（Black）

登记属性：地方出身，转战中央（1995–2004），已退役

赛场称号：北陆之刃（1999年地方A2十连胜，三冠预选全胜）

【当前状态】

骨架节奏稳定性：B+（未发生明显退化）

心肺功能：C+（优于同龄马）

步幅连贯性：B（步幅流畅但幅度受限）

节奏识别力：A-（赛场经验极高，可稳定掌握对手节奏）

肌群紧张度：正常

关节健康：轻度退化（可控）

【备注】

退役后未繁殖或参与商品训练；

实施轻量级心肺维持训练计划；

长期保持适龄饮食配比与草地放养；

心理状态稳定，适应环境能力良好。

【结构反馈分析】

后肢神经-肌肉反馈协调性：存在微弱延迟

问题类型：后肢神经-肌肉控制延迟型结构偏差

（即马匹骨盆—大腿—踝关节—蹄端之间的神经信号反馈路径略有偏长或传导速度微弱延迟，导致在高速持续输出时，后腿的推进反馈略滞后于肌肉发力节奏，表现为冲刺阶段爆发失衡。此类问题在短距爆发型赛事中影响极小，但在中长距离高步幅均衡输出中将导致整体效率下降，现实设备通常无法捕捉。）

现实可检测性：极低（MRI+神经电图强化监测或动态步频模型建构才可能识别）

建议：已退役马匹无需干预，作为陪练使用无风险；若早期识别，理论上存在训练微调改善可能（详见模拟概率）

【系统模拟结论】

若于2岁-4岁阶段进行神经节奏优化与反馈强化训练，

最高存在 8.3%概率抵消该项结构延迟，使马匹在中长距离中维持稳定爆发与步幅推进（即马匹发力—反馈—推进的节奏系统得以协调）

【注释】

该马匹为地方育成出身，巅峰期横扫A2级别，后转战中央赛事，虽屡入榜前列，但始终未能突破冠军壁垒。（A2为地方赛马场内部等级分类中的高等级之一，通常代表已具备稳定胜率与强劲表现，仅次于A1级，视为地方顶尖马匹晋级中央前的重要阶段。）

身体结构偏差属非伤病性运动能力限制因子，现实中极难察觉，却是中央中长距离赛事竞争力受限的主因。

现为状态管理良好的退役马，适合用作节奏陪练与心理引导。

林尧微微眯眼，看向系统界面的那几行字。

——原来如此。

那种几乎无法察觉的神经反馈延迟，连最好的兽医也未曾识别。但它的确存在，一次次，把飞影拦在中央赛事的冠军奖杯前。如果没有系统，他大概也只会像所有人一样，把一切归咎于“差一口气”“运气不好”或者“终究实力不够”。

他扫过系统模拟分析，眼底划过一丝惋惜。

8.3%。

概率太低了。

低到就算在飞影最桀骜、最渴望奔跑的年纪就发现这个问题，也不一定能通过训练和管理手段改变什么。低到就算当初真的有他和系统，也未必能对命运起到实质影响。

无论如何，飞影的过去已经成了永远的遗憾。

但也正因如此，林尧心底忽然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侥幸——

因为在林尧第一眼看到银色暴动的时候，系统的检测结果早已明确指出，银暴的骨架节奏、神经反馈、步幅结构几乎完美，不存在飞影那样的先天局限。这匹马不缺天赋，缺的只是时间、方法，还有一次正确的养成。

林尧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向那匹站在阳光下的黑马。

它早已不是那个在赛场上劈风斩浪的“北陆之刃”，但它也不是一匹彻底告别战场的老马。

它是一匹被好好照料着、安安静静老去的马，像一个被温柔收起的宝贝，由远野纪孝默默守护到了今天。

而现在，他知道，它还有余热未尽。

——也许，这一次，他们可以在它的帮助下，助力银暴赢得下一次比赛。而阔别赛场多年的飞影，也终于可以真正不为结果的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