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被教学楼切割成狭长的光带,投在空寂无人的后巷。斑驳的墙皮剥落,垃圾箱散发着酸腐的气息,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湿漉漉的“”地面。
苏望背着那寒酸的布书包,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里,慢悠悠地走着,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巷口,三个流里流气的身影抱着胳膊,堵住了出路。为首的是个染着几缕黄毛、套着件不合身牛仔马甲的瘦猴,嘴角斜叼着快燃尽的烟头,眼神混浊又透着股凶狠,正是后街混混“毛猴”。他身后两个痞子一高一矮,一个捏着根木棍,一个晃着膀子,脸上写满了“找茬”两个字。
“站住!小子!”毛猴上前一步,喷出一口劣质烟雾,熏黄的牙齿咧开,“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胖眼镜说了,就那张破报纸!乖乖给了,让你竖着走出去!”
苏望脚步不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走到距离毛猴不到两米的地方才站定。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寡淡、却又透着冰冷笑意的弧度:
“破报纸?你们老大刀疤李派你们来,就为了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旧报纸?”
毛猴被苏望这轻蔑的态度激得一窒,随即暴怒!妈的!一个小屁高中生,到了他的地盘还敢装逼?!胖眼镜(周明远的眼镜跟班)不是说这货就是个任人拿捏的书呆子吗?怎么眼神跟刀子似的!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毛猴脸上凶相毕露,将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尖碾碎,“给老子抢!别伤了人就行!把那张纸片儿搜出来!”他自诩“讲规矩”,只图财,不伤人(至少表面上如此)。
捏着木棍的高个混混早就等得不耐烦,狞笑一声:“小崽子!让你狂!”手臂抡圆了,那带着疙瘩的劣质木棍,挂着风声就朝苏望的肩膀扫了过来!这是打定主意先给个狠的,让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棍影破空!
换做前世那个亚健康的社畜苏望,这一棍子下去,肩胛骨不断也得裂。
可现在的苏望——
后巷夕阳昏暗的光线里,时间仿佛在毛猴几人的眼中瞬间凝滞!
只见苏望身体在木棍临身的刹那,极其诡异地向左后方侧滑了一步!动作幅度不大,却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那气势汹汹的木棍几乎是擦着他胸前的校服呼啸而过,“砰”地一声狠狠砸在旁边的垃圾铁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木棍应声而断!
高个混混只觉得虎口震得发麻,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一个趔趄!
不等他稳住身形,视线中,一只穿着廉价布鞋的脚影骤然放大!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的神经反射极限!
“噗!”
“嗷——!”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公惨叫!
高个混混像一颗被大力抽射的足球,整个人倒着飞了出去!“砰!”后背狠狠撞在巷子另一侧的水泥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珠都差点凸出来!然后才贴着墙软软地滑坐到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袋旁,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着下半身要害,喉咙里只剩下进气多出气少的嗬嗬声——刚才那断子绝孙的一脚,差点让他直接背过气去!
太快了!太狠了!
矮个子混混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成惊恐的冰壳!毛猴也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反击惊得眼皮狂跳!一股寒气顺着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这他妈是高中生?这是人形暴龙!
“一起上!”毛猴色厉内荏地狂吼一声,从后腰猛地抽出一截寒光闪闪的钢管!他心头也在发怵,但箭在弦上,再怂,以后别在后街混了!
矮个子混混被毛猴的吼声惊醒,眼中凶光闪烁,怪叫一声,也亮出一把弹簧刀,“咔嗒”一声弹出半尺多长的刀刃,直扑苏望侧腰!阴狠毒辣,完全是下死手的打法!
两面夹击!刀刃寒光,钢管呼啸!
苏望那双冷冽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一股近乎暴戾的血色!
既然想见血,那就满足你们!
面对刺来的弹簧刀,苏望不退反进!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个矮身,让过狠辣刺击,右手呈爪,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扣住了矮个混混持刀的手腕!力量之强,矮个混混只觉腕骨剧痛欲裂,仿佛被液压机压住!
“嘎嘣!”
清脆得让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我的手!!”
弹簧刀“当啷”掉地。矮个混混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下垂!苏望左手早已紧握成拳,在矮个混混弓腰惨叫的瞬间,一记标准的腰腹发力摆拳!
“咚!”
沉闷得如同擂鼓!
矮个混混整个人被打得双脚离地,身体诡异地横着摔飞出去,狠狠撞倒了旁边的两个破纸箱,“噗”地喷出一口混合着白沫和血丝的秽物,翻着白眼,直接昏死过去!
毛猴的钢管刚刚砸到苏望之前站立的位置,落空的反作用力让他身体前倾!
就在此时!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欺身贴近!
苏望解决了矮个混混后,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一个迅猛的拧身侧踢!灌注了强化后全部爆发力的小腿,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音,如同钢鞭般横扫在毛猴仓促格挡的小臂上!
“咔嚓!”
“呃啊!”
清晰的骨折声伴随着毛猴撕心裂肺的痛吼!他感觉自己的小臂像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碎!剧痛瞬间淹没神经!手里的钢管根本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哐啷啷”滚出老远。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毛猴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上!
剧痛让他视线模糊、耳鸣阵阵。他死死咬着牙,仅剩的凶性支撑着他伸出完好的左手去掏口袋——里面藏着一把折叠小刀!
但他的手刚摸到口袋边缘,一只沾着灰尘和少许血渍的廉价布鞋,已经如同泰山压顶般,重重地踩在了他完好的右手手腕上!巨大的压力瞬间让他的手骨和水泥地面亲密摩擦!
“啊——!!”手腕的剧痛让毛猴眼前发黑,所有的抵抗念头瞬间灰飞烟灭!他甚至听到了骨裂的细微声响!
苏望俯身,那张清俊却被夕阳光影勾勒得如同修罗的面孔凑近毛猴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的脸,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再动一下试试?是这只手也想断,还是第三条腿也想跟你同伴做个伴?”
毛猴猛地一个激灵,下身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惊悚幻觉!刚刚高个混混那撕心裂肺的惨嚎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别!大哥!爷爷!我错了!我错了啊!!”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毛猴最后一丝所谓的江湖气节,眼泪鼻涕混合着脸上的冷汗和尘土一起糊了下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放…放过我!钱!我给你钱!我身上还有几十块…都给您买烟抽…求求您…”
5.
“买烟?老子缺你这三瓜俩枣?”苏望冷哼一声,脚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谁让你们来的?”
“胖眼镜!高三七班那个戴眼镜的四眼田鸡!周明远的人!是他!是他让我们来找你麻烦,抢…抢你的报纸!”毛猴疼得浑身筛糠,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他说…他说只要你被抢,乖乖交出东西,就给我们…给我们五十块辛苦费!”
“五十块?”苏望嗤笑一声,“你毛猴的身价就值五十块?”他松开脚,但冷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毛猴脸上,“刚才你那手下小刀掏的挺溜啊?想杀人?”
“不敢!不敢啊爷!那孙子是个愣头青!他自己找死!不管我的事啊!”毛猴如蒙大赦,抱着剧痛难忍的手腕,挣扎着单膝跪地,连连磕头求饶。
苏望的目光冷冷扫过地上两个不成人形的混混,最终落回毛猴身上:“断了只手,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三百。五分钟内凑给我。”
三百?!这几乎是他身上全部家当了!毛猴心头一抽。但看着苏望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再瞅瞅地上那俩半死不活的手下,别说三百,要三百五他也得掏!
“有!有!爷您稍等!”毛猴忙不迭地用一只手摸索着,从各个口袋掏出皱巴巴的零碎纸币,甚至连硬币都哆嗦着捧出来,“就…就这些了…爷您点点…”一共三十七块六毛五。
“裤子口袋,鞋垫底下?还用我说?”苏望的声音带着冰碴子。
毛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绝望地又从内层裤袋和鞋垫底下摸出几张面值更大的,合在一起,颤抖着双手捧着递到苏望脚边:“爷…就…就这么多了…真的没了!真的!求您高抬贵手…”
一沓混杂着汗臭和脚丫子味的零钱,面额不等,苏望目测加在一起大概有两百七八的样子,够不上三百。
苏望没接那些带着特殊“气味”的钱,他嫌脏。冰冷的目光扫过毛猴惨白的脸:“不够?那就用别的东西抵。”
毛猴身体又是一抖,脸色瞬间死灰,下意识地捂住裆部。
苏望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全身,最终落在他那件肮脏牛仔马甲胸前别着的一个不起眼的、边缘都翘起的红色小玩意儿上。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塑料压膜制作的简易卡套。透过脏污的透明膜,可以看到里面固定着一张同样破旧的、印刷质量极其粗糙的蓝紫色邮票。邮票主体是个古旧的电线杆(印刷错误,实际为工农民兵形象),下方印着模糊的“普无号”、“人民邮电”等小字。在邮票一角下方印有一行小小的红色印刷体:“第六印刷厂”!
厂铭票!而且是他要找的“普无号工”!!品相竟然保存得相对完好!
苏望心头一跳,脸上却毫无波澜,下巴朝那个卡套点了点:“那个破玩意儿,看着顺眼。拿来。”
毛猴顺着苏望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破邮票,愣了一下。这是他去年在一个夜市地摊跟其他破烂一起三毛钱淘来的,觉得上面有个小电塔(他误认)挺稀奇,就随手别衣服上了。
破邮票?值三百?开什么国际玩笑?但他哪敢迟疑?生怕苏望反悔,飞快地用断腕那只手(完好手指还能动)扯下别针,哆哆嗦嗦地将那个脏兮兮的邮票卡套捧到苏望面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爷…爷您喜欢…尽管拿去…拿去!能抵债就行!抵债就行!”
苏望伸出两根手指,像捻起一片羽毛那样,嫌弃地只捏着卡套边缘接了过来,随手塞进校服口袋。看都没看地上的钱:“滚吧。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或者让我知道你们嘴里瞎咧咧…”他眼神瞥了瞥地上还在呻吟的高个混混,“下场会比你们今天后悔一百倍。”
毛猴如获大赦:“不敢!绝对不敢!我们这就滚!马上滚!”他几乎是连滚爬起,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拖拽地上两个半死的手下,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子深处,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厉鬼追魂!地上的零钱和木棍断刃都顾不上了。
夕阳的光彻底敛去最后一丝光芒。后巷陷入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淡淡的血腥气。
苏望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掏出口袋那个脏卡套,借着微光,仔细看着里面那张“普无号工”邮票,尤其那行小小的“第六印刷厂”厂铭。
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真实的、带着收获喜悦的弧度。
第一桶“金”,三百块加一张关键的邮票,到手!
转身准备离开这片狼藉之地。
刚一抬头,脚步却顿住了。
后巷通往教学楼垃圾处理区的那个小拐角,夕阳余晖勾勒出的阴影边缘,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沈清秋。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紧紧抱着几本教材在胸前,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夕阳最后的一点微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残留的一丝惊悸和后怕,但更多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困惑。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他,目光在苏望身上和他身后那条如同被蛮牛犁过般的巷子之间移动,嘴唇微微抿着。
刚才的动静,尤其是木棍砸铁箱的声音和那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高个混混和矮个混混的),显然传到了教学楼这边。而她,应该是出来倒垃圾,或者…是放心不下?
苏望看着她有些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神,心头的戾气散去了不少。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校服上蹭到的一点灰尘,大步朝她走去。
走到近前,沈清秋似乎才从某种冲击中回过神。她看着苏望那张近在咫尺、刚刚经历了暴力却异常平静的脸庞,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因刚才激烈打斗而略微被擦破皮、渗出一点细密血珠的右手手背上。
她犹豫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像是在心里做着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然后,仿佛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她飞快地从自己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印着淡雅小花、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白色小方纸巾包,抽出最上面那张带着淡淡清香的纸巾。
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那张带着馨香的纸巾,递到了苏望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手边。
她的视线低垂着,没有看苏望的眼睛,小巧的耳垂再次染上了绯红,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晚风里:“…擦…擦擦吧…”
苏望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张小小的、散发着清新气息的纸巾,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原本可以拒绝,或者自己用袖子抹一下,甚至继续维持刚才那副冷峻的模样。但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眸深处努力掩饰的关切和小鹿般的慌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动作自然到理所当然,接过了那张柔软的纸巾。指尖不经意间,仿佛擦过她微凉的、带着一点点细小汗珠的指尖。
沈清秋如同被电到般,飞快地缩回了手,那抹绯红瞬间从耳垂蔓延到了脸颊。
“谢谢。”苏望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点,一边低头仔细地擦拭着手背的血渍和尘土,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解释,“几个想打劫生活费的小混混,不讲道理,非要做做课后练习。动静大了点,没吓到你吧?”语气轻松得仿佛刚才只是踢飞了几个路边的易拉罐。
课后练习?沈清秋被这个强大的比喻噎了一下,想到刚才毛猴最后屁滚尿流的画面,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苏望。他此刻低着头认真擦拭的样子,安静、专注,甚至带着点少年的干净感,与刚才后巷那个如同战斗机器般的可怕身影判若两人。
巨大的反差,让她脑子有点混乱。
“没…没吓到。”她轻轻摇头,努力想找回一点平常的清冷,“你…下次小心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嗓门由远及近。
“老大!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我王哲来支援你了!”王哲那肉山般的身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巷口,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抓着一把也不知道从哪个破扫帚上掰下来的木棍!他眼神在苏望、沈清秋、以及地上昏死昏厥的三个混混遗留物(零钱、断木棍、弹簧刀)之间飞快扫过,最后定格在苏望那微微破皮的手背上。
王哲脸上的“悲壮”瞬间化作极致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热崇拜!他看苏望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人了,简直是在仰望神明!他猛地扔掉手里的破棍子,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下意识就想抓住苏望那条擦伤的胳膊顶礼膜拜,嘴里语无伦次:
“卧槽!老大!您真把黄毛毛猴他们三个…给…给当课后习题做了?!您没受伤吧?哎呀这手!毛猴那个逼崽子!下次我王胖子…我王胖子咬也咬死他们!!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他过于激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口炸响,带着浓浓的“战地记者”报道味儿。
沈清秋看着王哲那浮夸又无比真诚的表演,再看看苏望一脸“这蠢货是谁我不认识”的无奈表情,刚才那点紧张和羞涩突然就被冲淡了不少。她低下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抿紧。
苏望瞪了王哲一眼,把手里的脏纸巾团了团,看准旁边的垃圾箱,随手一扔。
“啪。”
一个漂亮的空心入袋。
“走吧,废品处理完了。”他拎起地上的书包,重新挎在肩上,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只是丢了个垃圾,“记得去图书馆翻翻旧报纸,重点看看集邮专栏。”
后半句,他是对着沈清秋说的。
沈清秋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
苏望却没有再解释,只是朝沈清秋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便率先迈步走出了巷口,沐浴在逐渐深沉下来的暮色中。王哲像个忠诚的肉盾卫士,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上。
看着他挺拔而沉稳的背影消失在黄昏的光影交界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最后那句关于邮票旧报纸的话……
沈清秋站在原地,晚风吹动她的发丝。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递出纸巾、现在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异样温度的指尖,再看看地上那几滴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和那个静静躺在垃圾箱里的白色纸团……
心头的困惑、惊悸、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最终都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个人…究竟…